然而,他們的宮變失敗了。
那麼多曾經并肩練劍的夥伴,最終的死亡也被困在高牆之中。那些血迹、那些淚水、那些呐喊,刺痛着他們的心,但他們隻能逃走,回到深山。
杜嘉恒被羽箭所傷,這一次的重傷,昏迷之時,瀕死之際,他恢複了兒時的記憶。才知道,他不是前朝遺孤,他有父母,還有弟弟。他曾經有家可回,但是他忘記了。
他以為恩仇未報便是他生命中最後的遺憾了,怎知又是師父用自己的修為救了他。
事已至此,兒時的七年和後來的十幾年,就算是為了報恩,他也不能背信棄義,背叛師父。他的命,可以說是師父給的。更何況,這麼多年了,報仇已經成了他們所有人的執念,不然如何對得起在宮變中犧牲的同袍。用什麼換回,用什麼告慰,那一個個年輕的生命?唯有将來報仇雪恨。
一天,杜嘉恒正在養傷,杜風忽然說:“我今日,見到你親弟弟了。”
杜嘉恒裝作毫不知情樣子,眼裡全是意外:“師父,真的嗎?我還有弟弟?在哪?”
杜風也不知是何心思,竟是告訴了他的真正身世:“其實,前朝太子遺孤早已亡故,我當時也是偶然遇到你。正巧你不記得從前,又天資聰穎,我和我的那些屬下便決意把你當作少主培養。
從前,因為私心,也為大局,我沒有告訴你。但如今,為了複仇,這些年的付出,如今也是傷重,也算是還了我救你的情分了。
如今,你母親和弟弟都在西原城,你去找他們吧。”
杜嘉恒惶恐地起身,“我不信,師父,是我哪裡做得不好,您要趕我走嗎?我的傷就快好了。
什麼母親和弟弟,我都沒有記憶,對我而言,他們隻是陌生人。這麼多年來,我的生命中隻有師父,和同袍。我們為了複仇,已經付出了這麼多,不到報仇之日,我不會停下來的。”
他深知,師父對他們的教導是認真的,關愛也是真實的,他們之間的情義也是真切的。但他們都已成魔,魔的心思與情緒都是莫測。
而且,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們有共同的目标-複仇。無論師父此來是為試探,還是出自真心,他都不可能離開。
久在深淵,就該習慣黑暗,又怎麼能奢求天光呢?又何必去打擾生活得好好的親人呢?不過是讓彼此都徒增煩惱罷了。現在這樣,都活着,就很好了。
有一日,魔尊來了。魔尊和師父聊了許久,不知達成了什麼協議,他們便歸順魔尊了。
他們此次前來,便是奉了魔尊的命令,探得南郡的虛實,還有這六人。
杜嘉毅也猜想過,他的兄長也許和他一樣,是失去了記憶。這一幕幕在眼前掠過,換做是他,也無法做得更好,也許,也會這樣選擇。
杜嘉毅壓下心中的情緒,隻問道:“那,你的恩什麼時候能報完?”
“一輩子吧。”
“那母親呢?我呢?”
雖然是長大後第一次見面,杜嘉恒也看出弟弟有謙謙君子的風度。
杜嘉恒看着他略帶激動的神情,還是狠狠心說道:“我擋那一箭,就算還了吧。”
“好。看來,你是不會回頭了。你要報的恩,是非對錯,你心中清楚,我也阻攔不了。”
杜嘉毅直視着他的眼睛,“但那一箭,也算是你對我的恩,我該怎麼還報,便也是由我說了算。”說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杜風的囚室中,杜嘉毅與他相對而坐。沉默許久,杜嘉毅先開口問道:“報仇,就這麼重要嗎?”
“你不懂。”杜風諷刺地笑了,“如果你親眼見過親眷侍從、男女老少,一個不留,全部亡于屠刀之下,你能忘卻嗎?”
杜風轉而又無所謂地說:“你哥告訴你了吧,我們來這兒主要就是為了探探你們的實力,其實說是送死也不為過。但我與魔尊立了契約,他答應我為我報仇。死得其所,也算值得。”
“魔尊現在何處?”
“我不曉得,魔尊向來行蹤不定。”
“那他為何要這樣做?”
“他?他要的是魔族壯大。前因後果,你自己看吧。我不後悔,做人做魔,都沒什麼分别。”
金系的問靈與審判之術同時落下,往昔歲月,猶如昨日重現。
那年,杜風從一夥匪徒手中救下了杜嘉毅,因為他與哥哥長得一模一樣,讓杜風以為,他苦心栽培的少主被綁走了。結果一問,這竟是杜嘉恒的親兄弟,又是一幅高燒不退的情形。
杜風便帶着杜嘉毅去了辰光山,那裡有他的另一個身份—修行者。在那裡傳道授業的同時,也便于打探消息。
杜風找人替他醫治,也讓他拜自己為師,留在辰光山修行。十幾年,杜風往來于辰光山和他的複仇之山,無人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