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雪白中驚現一抹豔色,離近了看才發現是個稚氣未脫的小女孩。
女孩大喘着氣,奔跑在荒蕪的雪地裡,像是一抹跳動燃燒着的火焰。
從衣裝推斷,應該是位被家裡人嬌養長大的千金。
女孩裹着一件水紅色的鬥篷,鬥篷做工精緻,上面着銀線繡了朵朵灼灼盛開的梅花。
巴掌大的小臉被帷帽處白色的絨毛包裹在中間,越發襯出幾分絕色,一雙杏眼睜大了,瞳仁烏黑、肌膚雪白,依稀窺得是個美人胚子。
有道是三歲看老,竟在一個孩童身上應證。
不止如此,小女孩的腳踝上拿紅繩綁着一對金鈴铛,跑動間泠泠作響。
若是有懂行的修真人士在此,便曉得女孩這是撞鬼了。
見這一對鈴铛響個不停,鈴聲越來越密集,左今也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
身後有許多鬼魂在跟着她,怎麼也躲不掉。
事實上,左今也天生五行具陰,又修習水法,冰肌玉骨,于衆鬼物眼裡簡直就是香饽饽的存在,這樣新鮮的美味自然惹得鬼物們發狂,對左今也窮追不舍。
左今也的雙手摸向腰間的錦囊,從裡面甩出一沓紙符。
紙符遇風即燃,點燃的紙符綻出耀眼金光,空氣凝固一瞬,身後的鬼怪被重傷,發出震怒的嘶吼。
左今也緊抿着唇,拼命向前跑,喉間湧起一股腥甜,被她強行咽下。
風雪越發大了,魑魅魍魉在身後窮追不舍,濃霧遮蓋了來時的路。
此處乃是鬼域——凡間與黃泉道的交界之處。
無法往生的亡靈心懷怨恨,徘徊此間,是以此地萬物凋敝、生靈寂靜,血月懸在孤高的夜空中,風雪消盡、滿地枯骨。
耳邊傳來惡鬼的哀嚎,想來是被左今也先前甩出的符紙所傷。
鬼怪瀕死,越發垂涎即将到嘴的新鮮血肉。
六道輪回,惡鬼也分三六九等,餓死鬼居于末位,誰也看它不起。
“甯做夜叉羅刹,不做餓鬼野伥。”
受這句話的刺激,孤魂野怪叫嚣得越發厲害。
左今也身在修仙世家,見過父親處理大大小小的惡鬼不計其數。
可今時不同往日,眼下她獨自一人,身後百鬼夜行,借着血月與鬼域中的陰氣加持,修為大漲。
左今也流着淚,面露驚恐,她和爹爹的傳訊紙人失效了,她一個人在這處鬼域亂撞,竟漸漸走入了核心地帶。
左今也不過垂髫年紀,原本是偷偷跟着爹爹出來見見世面,眼下的境況不免讓她有些六神無主。
隻聽她一面走,一面哭,稚氣的嗓音低低喚着:“爹爹,爹爹……”
此刻的小今也還沒有意識到鬼域的恐怖,但是心裡的不安,在那總也散不開的迷霧,以及耳邊陣陣的桀桀怪笑聲中不斷放大。
地上的山石絆倒了左今也,她撲倒在厚厚的雪堆中,雙腿被凍得麻木。
左今也在積雪中攀爬着前行,身後,惡鬼攀咬着她的大腿,在雪地裡拖出一條迤逦的紅色,新鮮的血肉讓衆鬼越發瘋狂,身後的重量越來越沉,左今也把食指放在唇間咬破,繪制出最後一道護身陣法。
她畢竟年齡尚小,術法不精,僅有的一點靈力,隻夠繪制一次陣法。
陣法微弱的金光化作屏障,包圍了左今也周身,瞬間彈開了那些惡鬼。
失去理智的惡鬼們猶不死心,守在那道屏障之外,不斷用尖銳的指甲抓撓那道屏障。
結界上方術法激蕩,竟真叫鬼衆撕出了一道缺口。
左今也感受着耳邊鬼物尖利地嘶叫,是獵物即将得手的喜悅,她把自己小小的身軀團成一團,瑟瑟發抖:她好像就要淪為惡鬼的盤中餐了。
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未來臨,左今也感受到自己被一陣灼熱的風包裹住,火浪翻卷着,帶走落在左今也身上的碎雪。
一道清朗的聲音緊跟着響起:“濯塵劍,去。”
濯塵劍應聲飛出,幾道淩厲的劍光閃過,那些個嚣張的鬼物們掙紮着嘶嘯,轉眼間沒了聲息,怕是已經化作了一堆飛灰。
那少年人這才回轉過頭,咧開一嘴白牙,安慰左今也:“喂,小朋友,沒事了。”
左今也怔怔地打量面前的大哥哥,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那小少年身穿一身蟒青色道袍,馬尾高束,兩條純白絲縧自肩上垂落。
隻見小少年眼神裡閃過一絲狡黠,他走至左今也身前,微微半蹲下身:“你倒是有些本事,這麼小的年紀就會用符紙了。”
随着他蹲下身的動作,他左耳上的東珠耳墜露出來。
東珠圓潤剔透,在夜色下散發出瑩瑩微光,東珠之下連綴着青色的穗子,伴着少年輕輕晃動。
左今也從未在宗門裡見過男子帶耳墜,且帶得如此好看,忍不住上手一抓。
“哎,疼疼疼。”少年呼痛,眉毛鮮活地擰到一塊,左今也連忙松開手。
見少年滿臉不贊同地盯着她:“你是哪家的孩子,如此沒禮貌?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恩人兩字加重了語氣,意為強調,換來了左今也更為叛逆地一拽:“嘶,啊,我的耳朵。”
傅從雪試圖自左今也手中挽救自己的耳朵:“哎呦喂,祖宗,我錯了,你先松開好不好,你要是覺得東珠耳墜漂亮,我送你還不成嗎?”
說話間,他腰間别着的佩劍響起一陣嗡鳴。
在他身後,一身玄衣的少年戴着半邊鎏金面具,悄然而立。
雖然并未出劍,二人的劍氣震蕩在一塊,方圓百裡内,枯枝上的碎雪皆被撲簌簌震落,傅從雪未回頭,隻是一派自然道:“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