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少年點點頭,沉聲發問:“這小孩怎麼回事?”
傅從雪一面把東珠耳墜從耳垂上拆下來,一面答道:“方才救下的,應該是和她家大人走散了。”
玄衣少年的眉心擰得更緊:“多管閑事,在鬼域,你我二人自身都難保,你還要帶着一個包袱。”
傅從雪不理他,把拆下來的耳墜放入左今也掌心,沖左今也笑道:“給你了,可要收好啊。”
左今也是個懂禮貌的孩子,瞧着掌心的東珠耳墜,也漾開一個甜甜的笑,梨渦淺淺:“謝謝大哥哥。”
少年刮了刮她的鼻頭,牽起她的手:“還能走嗎?”
玄衣少年不贊同地盯着他:“腿上的傷幾可見骨,她不過五六歲模樣,怎麼可能走得動?”
玄衣少年言行舉止透出沉穩,說罷指尖微動,在左今也的腿上施了一個簡單的療愈咒:“此處沒有醫修,我先勉強給她止血,剩下的傷勢隻能等出去再說。”
傅從雪點點頭,撞了撞玄衣少年的肩膀,打趣道:“面冷心熱,說得不正是你?”
于是,兩個半大的少年一左一右牽起左今也的小手,在厚厚的積雪裡行走。
還是傅從雪率先打破沉默:“裴忌,你知道什麼修真世家,善于用符嗎?”
傅從雪指指左今也:“剛剛她撒了那麼一把符紙,天女散花似的。”
少年的手誇張地在半空中比劃,被裴忌三個字怼回來:“不知道。”
左今也自己開口答道:“江陰謝家旁支,左氏,我爹叫左千秋,是謝家的大長老。”
傅從雪噢了一聲,撓撓頭,凝神想了半天:“不認識。”
裴忌觑他一眼,冷嗤道:“你除了八大世家還能記住什麼?”
傅從雪不以為意:“仙門百家都認得咱們傅家不就行了,等出去了傅家門口貼個告示,比通緝令還有用,不出三日她家大人自會找來。”
走在前面的裴忌腳步突然頓住:“噤聲。”
兩個少年的神色登時凝重起來:“原來這便是鬼域業火。”
鬼域中心,竟是一片烈火熔岩所在。
灼熱的火浪拍打在岩壁之上,三人腳下踩過一片焦土,焦土瞬間龜裂,裴忌和傅從雪對視一眼,抱着左今也飛速後撤。
下一刻,席卷的火浪裹着地底炙熱的岩漿,自地裂縫隙噴湧而出。
傅從雪握在手裡的濯塵劍動了動,不受控制地向前飛出,化作一道銀白色的遊龍,噴吐出一片霜寒之氣,短暫地封凍住那幾道地裂。
傅從雪并不戀戰,當即往裴忌他們的方向飛奔而來,一邊大喊:“濯塵劍,回!”
裴忌趁着這一點時間,早已用黑劍在地上畫下陣法,此時割破掌心,單手按在陣法中央。
傳送陣法在火浪來臨的前一刻将他們送回現實,傅從雪拍了拍胸脯:“方才真是驚險無比。”
裴忌問他:“如何?這次看清了嗎?”
傅從雪肯定地點點頭:“看清了,鬼域中心生長着一朵業火紅蓮,所謂的火海恐怕就是這紅蓮引起的。”
裴忌聞言歎了口氣:“傳聞業火紅蓮擁有滅世之力,這鬼域年年擴張,若是沒有法子鎮壓,怕是要出事。”
左今也聽不懂二人的對話,隻是牽了牽傅從雪的袖子:“大哥哥,你為何既會冰法,又通火法?”
修真世家門人,出生時便有靈台山神官檢測靈根。
靈根的資質往往便意味着修真的天賦,譬如雜靈根,多半于術法無所建樹;又如左今也的水靈根,她便具有貫通五行之水的能力。
但左今也從來沒見過,會使用兩種五行之力的人。
傅從雪聞言得意地昂頭:“因為小爺我身負萬年一遇的極品玄靈根,萬法皆通。”
凡人壽短,一輩子都做着成仙的美夢。
左今也雖然年歲尚小,也聽說過他們仙門百家的祖師爺,便身負上品玄靈根,二十有二便羽化登仙,她當即便羨慕地追問:“那大哥哥你也會成仙嗎?”
傅從雪蹲下身,抹掉左今也鼻頭上沾着的火山灰:“興許吧,不過,那也是幾年後的事了。”
左今也在傅家小住了三日,和傅從雪等人嬉笑玩鬧在一塊。
然而愉快的時光總是短暫,左長老很快趕來傅家,帶走了她。
夜裡,左今也被父親抱在懷裡,坐在自家颠簸的車馬上,她又開始高燒,稀裡糊塗說着胡話:“爹爹,救我的大哥哥說他萬法皆通,天底下果真有這麼厲害的人嗎?”
左長老拍了拍乖女兒的背,雙眉緊鎖:“今也,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左今也正準備回答,突然嘔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左長老連忙搭上女兒的脈搏,面色大變:“不好,靈脈隻餘一息,性命危矣!”
左長老面沉如水,當即敲了敲通體漆黑的車廂,竹簾飄動,乘黃獸禦風而起,扶搖直上九萬裡。
左長老終于下定決心,去求那個人。
無論付出何種代價,他都要他的女兒,活下去。
萬裡之外,某座庭院,屏風後靜坐着一道人影。
桌案上擺着上一次扶乩的卦象,隻聽他開口,悠悠嗓音像是冷泉滾落玉盤:“他總算來了。”
那一刻,樹靜風止,庭院的時光仿佛永遠不會流動。
黑暗裡伸出一隻手,替他落下棋盤上的第一顆子。
那也是,命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