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從雪輕點頭,見謝錦佑率先跳上夜霧車,沖自己扮了個鬼臉。
眼不見心不煩,當即繪制陣法離開。
夜霧車緩緩升到半空中,行進速度卻比往常慢上許多。
左今也掀開車簾朝外看去,藥谷中不知何時起了霧。
這霧氣比往常厚重許多,迫使左今也不得不祭出引魂風燈。
風燈搖曳,照亮夜霧車前方去路。
一旁謝錦佑見狀,從袖中暗袋裡拽出一張陰火符。
隻見陰火符在夜霧車廂内無風自燃。
左今也和謝錦佑緊張對視一眼,齊齊開口道:“這霧有問題。”
夜霧車忽然像是找到了目标,朝着某一方向疾馳而去。
電光火石之間,謝錦佑心念鬥轉,沖左今也大喊道:“快把風燈收回去!”
風燈引魂,顧名思義,是用術法召生人魂魄,将魂魄困守風燈之内。
風燈不破,靈魂不死不滅,是為永生。
左今也不知道的是:風燈引魂并非是她謝家獨創,這門術法最初是由傅從雪創立的。
傅從雪創立這門術法的初衷是為護住他母親破碎的生魂。
豈料傅氏滅門後,被謝家有心之人加以利用,變成了頗為陰毒的術法。
如今謝氏一門的風燈,隻捕橫死厲鬼。
厲鬼生前必有冤屈,死後亦無法安息,困于風燈供人驅使。
亡靈之怒掀起驚濤駭浪,故令小鬼不敢進犯。
傅從雪若是在此處,定要把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謝氏門生臭罵一頓:風燈這麼個用法,早晚出事。
謝錦佑預料到了,是風燈裡的亡靈在指引他們前進,所以才叫左今也熄滅風燈。
然而還是遲了一步,濃霧中伸出幾條比人手臂還粗的藤蔓,瞬間将謝錦佑拖拽出車廂。
濃霧吞沒了謝錦佑。
這邊左今也剛剛熄滅風燈,看見這幕,連寫幾道符篆,試圖救回謝錦佑。
于事無補,場面再無法控制。
左今也鎮靜下來,先給左長老和子書公子分别送出傳訊紙人說明緣由,接着縱身一躍,往謝錦佑消失的地方跳下去。
左今也以為這一跳縱使不粉身碎骨,也得要她半條命,豈料落地卻是一片柔軟。
厚厚的苔藓和藤蔓接住了左今也。
映入眼簾的是一間草廬。草廬破舊,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詭異的是,草廬的門窗,都叫木闆封得死死的。
簡直不敢想,若是有人住在這草廬内,終日不見天光,該是怎樣的煎熬。
左今也向前走了幾步,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态,扣響那扇木門:“有人嗎?”
木門裡沒有回應,一片死寂。
過了很久很久,木門裡總算傳出丁點動靜。
鐵鍊摩挲過地面,手铐腳鐐“叮當”相撞。
裡面人粗粝的嗓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似的,言簡意赅道:“滾。”
左今也锲而不舍追問道:“适才有一位小少年被藤蔓綁走,往此處來了,前輩可曾看見?”
裡面的人卻不再理會左今也,兀自哼起了歌。
是一首左今也熟悉的江南小調,幼時母親常唱這首曲子,哄她入眠。
裡面的人大約被關的太久了,意識混沌不清,總是重複着開頭的兩句詞。
左今也想了想,接着那兩句詞繼續唱下去。
“咚”一聲巨響,屋裡的人再度開口。
許久不說話,他的嗓音晦澀,一字一句,說得極為緩慢:“左千秋,是你什麼人?”
“原來草廬裡的怪人認識爹爹。”左今也這般想,心情放松下來。
隻聽左今也回答道:“前輩認得父親就好辦了,晚生誤闖此地,隻為尋回同伴,沒有惡意。”
“她的女兒,是她的女兒……”裡面的人絮叨着,嗓音逐漸癫狂:“原來她的女兒,都已經這般大了。”
左今也耐心地等待前輩心情平複,隻聽那前輩繼續問道:“敢問現下是幾年了?”
這對話叫人摸不着頭腦,然而左今也依然乖巧回答道:“如今是辛乙年夏至。”
“原來,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啊……”屋裡的人安靜下來。
鐐铐再度碰撞,聽動靜似乎是靠坐在門闆邊上:“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左今也心直口快道:“我叫左今也,‘今也與吾肩,行立笑語頻’的今也。”
“今也,是個好名字。”屋裡的人語氣溫柔下來:“今也,吾自知命不久矣,幸得老天垂憐,在死前一刻見到你。”
屋裡的人喘勻一口氣,繼續道:“我要告訴你一些事,今也,你須得好好記住,來日自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