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在此時大開,一股妖風卷入屋内,室内傅文彥警惕回眸:“誰?”
顔如舜華落地,徑直往溪山夫人床頭走去。
感知到對方強大的妖力威壓,傅文彥身後十八柄佩劍統統出鞘,化作劍陣回護在溪山夫人身前。
顔如舜華看也不看一眼,輕揮衣袖,屋内除了溪山夫人以外的人紛紛無力跌倒在地,隻有傅文彥還在勉力掙紮。
傅文彥不得已割破手掌,以血飼劍,被血氣喂養,溪山夫人身前的劍陣一時間劍光大盛,波動的靈力甚至阻撓了顔如舜華一時半刻。
顔如舜華回頭:“你倒是個癡情的,敢為你家夫人做到這個地步。”
顔如舜華似乎想到什麼,忍不住問傅文彥:“倘若有朝一日,你家夫人被千夫所指,你還會這般回護她嗎?”
顔如舜華顯然并不想聽到回答,她看着眼前癡情的男子,緩緩吐出一縷妖氣:“睡一覺吧,請放心,我并不會傷害您的夫人。”
溪山夫人躺在靠枕上,勉力支撐着直起身,她額間布滿冷汗,雙手緊攥着薄被,喘着粗氣問道:“敢問閣下是何人?”
顔如舜華站在距床一尺距離的台階上,淡淡道:“來救你命的人。”
“你的孩子即使出世,也是死胎,和我做個交易如何?一屍兩命和母子平安,你總應該知道怎麼選吧。”
溪山夫人面色蒼白,不斷失血讓她無法作出思考,隻順着顔如舜華道:“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顔如舜華聞言,用纖長的指甲劃破指尖,燦金色的妖血一點一滴淌下。
顔如舜華将妖血慢慢喂入溪山夫人口中,初時溪山夫人還在抗拒吞咽,然而一對上顔如舜華燦金色的眸子,便開始呆闆地重複吞咽動作。
顔如舜華這才滿意道:“你的身體無法承受孩子的血脈之力,但是你吞食了我的妖血以後,情況就大大不同了。”
顔如舜華收回對溪山夫人的精神控制,看着溪山夫人捂着喉嚨,靠在床邊不斷嗆咳。
隻聽溪山夫人質問她:“你為何要這麼做?”
“妖族崇武,像你這般羸弱的母親,保護不了孩子,母子隻會落得被族人欺淩的下場。”
顔如舜華在溪山夫人耳邊輕聲細語:“我的妖血裡包含鳳凰涅槃之力,我救下你們母子二人的命,還能保證,你的孩子未來在修真界必有一番作為。”
溪山夫人沒有什麼見識,她被傅文彥保護得太好了,不懂仙族、妖族、魔族有什麼分别。
嫁給傅文彥之前,溪山夫人隻是江南一戶富商的千金,她和傅文彥的愛情同話本子寫的那般美好。
有傅文彥在,萬事都輪不着溪山夫人操心。
一陣嬰孩的啼哭聲打破了室内沉寂的氛圍,傅從雪降生了。
溪山夫人整個人的氣質柔軟起來,看着被靈力包裹在内的孩子:“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我不想給自己的孩子這樣的壓力。”
顔如舜華頗不贊同地擰眉:“傅文彥會老、會死,他在傅家喪失話語權的那刻,對你而言無異于滅頂之災。”
顔如舜華尖利地指甲觸到嬰孩吹彈可破的皮膚:“你想過失去傅文彥以後,如何在傅家立足嗎?讓我來告訴你,這個孩子,将會成為你強有力的砝碼。”
顔如舜華拔下發簪,将曜淵的神魂釋放出來威脅道:“你飲下我的妖血,體質已然改變,如今你是半妖之軀,身份已不為仙門所容。”
鬼使神差地,溪山夫人伸手接下那枚金燦燦的神魂。
方天水鏡裡的回憶還沒有結束,傅從雪反手一揮,打碎了鏡子:“你蠱惑了母親。”
顔如舜華眯起眼睛,毫不在意笑笑:“曜淵,你和從前不一樣了,你從前,不會用這麼兇的口吻對我說話。”
金鈴發出一陣脆響,顔如舜華繞着傅從雪慢慢走了一圈:“也是,過去了這麼久,我們都變了。”
顔如舜華似乎有些感慨,撫摸着自己的臉頰:“你更喜歡,沒有神界記憶的我,那個叫左今也的姑娘?”
“你從屍山血海歸來,愛上的卻是如同一張白紙般單純的她。”
顔如舜華看起來有些不可思議:“是啊,是啊,我怎麼會沒想到,縱然隔着滅門之仇,活得滿心算計,你還是愛上她了……”
傅從雪握着折扇的手有些發抖,他厲聲呵止顔如舜華繼續說下去:“夠了!”
顔如舜華果真住口,她滿心滿眼隻有傅從雪,幾乎對他言聽計從:“可那都是假的,曜淵,那隻是你我在人世間的黃粱一夢罷了。”
兩人相對而立,一時間相顧無言。
他們都不忍心傷害對方,他們透過那具熟悉的身體,看向愛人的靈魂。
傅從雪再度開口,嗓音滞澀:“這是一段多出來的記憶,十年前的我,不曾經曆過。”
顔如舜華笑了笑,看向傅從雪的目光露出幾分少見地哀傷:“并非我帶你來到此地,我早已一無所有,見與不見你,都無甚意義。”
山林裡的雨聲停了,雨珠“啪嗒”一聲,自竹葉上滑落。
顔如舜華額間的蓮花紋正在慢慢變回芍藥花钿,顔如舜華的神息,如霧一般隐沒進左今也的身體裡。
日照金山,方才的濃霧消散了,遠處的山巒緩緩移向兩側,讓出一條匝道。
左今也的瞳孔恢複成淺褐色。
雨澤蛙在身後的山谷裡叫喚:“呱……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