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提起她的發現:“晚上,靠近村子,燈亮。”
裴忌緊跟着補充:“陰山村不像有活人氣息,卻家家戶戶亮着燈,着實古怪。”
傅從雪在此時感知到羨魚踏進宅子,忙沖衆人使了個眼色,撤下禁制。
羨魚施施然邁進屋子,手裡端着的托盤上盛着精緻菜肴,身後跟着的老妪則抱着被褥床鋪等一應事物。
羨魚一面給衆人布菜,一面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阿婆的女兒今晚出嫁,想邀請幾位客官參加婚宴。”
羨魚往酒杯裡盛了酒,送到傅從雪面前,大有他不喝她便不走的意思,傅從雪無奈,隻好接過酒盞一飲而盡。
那老妪眼神掃過衆人,比劃了一通手勢,隻聽羨魚解釋道:“阿婆不會說話,總之,等到了晚上,跟着奴家走便好。”
那老妪鋪完床,等羨魚同衆人一一道别,才跟着一齊走出宅邸,傅從雪分出一縷神魂跟着二人,眼見二人走到台階處便消失了。
神魂歸攏,傅從雪忍不住皺了皺眉:“那二人應該是鬼物,在陽光下也沒有影子。”
衆人聞言色變,和妖比起來,鬼怪更加不好對付,尤其是在這陰山村,此地詭谲、陰氣甚重,越發助長了這些鬼怪的氣焰。
夜晚比衆人料想得更早到來,早在昨晚左今也便察覺,陰山村的晝極短、夜極長。
敲鑼打鼓的聲音由遠及近,是送嫁的隊伍到了,羨魚在外頭輕輕叩門,妩媚地聲音響起:“幾位客官,喜宴就要開始,奴家領你們同去。”
屋内衆人面面相觑,誰也沒去開門,反倒是左今也将一沓驅鬼符篆反手貼在木門背後。
門外的羨魚卻不受影響,拍了一會門,見無人理會,咒罵着恨恨地離去了。
過了一會,送嫁的隊伍似乎遠去了,門外又響起一陣極輕地敲門聲。
那敲門的人很謹慎,似乎是怕被誰發現,小心翼翼在門縫裡塞入一個紙條,那人便離去了。
傅從雪分魂去查探門外之人:“是個姑娘,月下有影,不是鬼怪。”
阿音想起什麼,連忙抽出紙條來看,展開的紙條上是墨迹未幹的兩字:快逃!
“你是說,你醒來可能就在村的破廟裡,是方才那姑娘救下你,還叮囑你逃跑,你卻被黑霧纏上,裴忌及時趕到,可是你們二人東奔西逃,又繞回了陰山村……”
左今也從阿音言簡意赅的話中整理出她的意思,餘光瞥見傅從雪的扇骨抵在了裴忌的脖頸處,微微眯起眼睛:“不好意思,兄弟,如果阿音姑娘說得都是真的,我現在,有些懷疑你的身份。”
裴忌靜靜坐着不動:“看來傅門主已經告訴你了,我的身世。”他可能是存世的最後一隻鏡妖,傅從雪當然懷疑他。
裴忌周身的黑霧萦繞在傅從雪握着的扇柄處,裴忌沒有攻擊,反而收回了黑霧:“這黑霧并非我獨有,我聽聞妖族有一面特别的鏡子,可以複制一切東西。”
“如果那面鏡子真的存在,且被擺在村前,那麼,現在的局面是,此處有兩個一模一樣的陰山村。”
傅從雪當機立斷:“ 我們得離開這兒,找到那姑娘。”
能夠照到一整個陰山村的鏡子,一定足夠大,大到能阻擋所有日光,使陰山村常年被黑夜包圍;大到足夠将他們的身影遮蓋,不被仙盟察覺。
傅從雪原本打算謹慎行事,他自願放棄試劍大會,捏碎了求援玉牌,等待仙門馳援。
如今看來,他們等不及求援,隻能兵行險招。
幾人在身上施了隐身術,由阿音帶路,趕往破廟。
阿音循着自己的印象往山上走,然而衆人不過行至半山腰,便見遠處火光沖天。
裴忌面色一沉:“還是來晚了一步。”
有人縱火燒山,煙塵滾滾,遠在半山腰便能看見。
等一行人趕至破廟門前,寺廟的火勢已蔓延至二樓。
高閣之上,有人盛裝打扮,穿着色彩缤紛的華麗織錦,唱一支孤獨的曲子:“夢短夢長俱是夢,年來年去是何年。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女孩在搖搖欲墜的木樓台上起舞,身姿曼妙靈動,又充滿神性,這原本就是獻給神明的舞曲。
阿音忽然開口道:“就是她。”
原來那個姑娘會說話,歌唱得這般動聽,她兩次勸阿音快逃,自己卻選擇獨椅高閣,靜靜迎接死亡。
這是個做事極體面的姑娘,她為自己添了最稠麗的妝,掩蓋她的憔悴。
月光落進那姑娘神采奕奕的眼睛裡,她溫柔地看向阿音:“我是陰山村裡最後的活人,十五年前,我嫁給此地山神,與他共享此地福澤氣運,直到,那些家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