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确認鏡頭還在,沈頃潇是不會講這種話的。
但眼下的情況實在超出他的預料。而一旦确認事情兜得住,他不會管那麼多。
再者,他不是第一天對照夜白這副“如果能忍住就不說”的脾氣感到不快。
當年沈頃潇還沒有出道時,照夜白已經拿了獎,但拿到獎項後,有人扒出照夜白的父親在國外也有一定影響力,再加上影片本身不是讨喜的題材,罵聲隐然有甚嚣塵上之勢。
照夜白不回應,繼續選本,進組,拍戲。沈頃潇後來成了練習生,一直以為這就是照夜白的孤傲,他不會在乎這些雞毛蒜皮。
直到偶然一次與照夜白聊天,兩個人一個十七,一個十九。
十九歲那個對十七歲的說,解釋了也沒有用的。沒有人會聽。沒人想聽。
十七歲的沈頃潇聽了,很震驚,他說,可是你不說的話,别人就會替你說。這個世界上話有那麼多,但是照夜白隻有一個。你受傷的話,誰賠給電影?
照夜白被他逗笑了,但也沒有再回答,是結束話題的意思。沈頃潇很識趣,那天聊完後,沒有留聯系方式,也沒有再回頭試着找他。
直到沈頃潇出道,成為M--Genie的C位,在《紅心遊記》上正式與照夜白以同行身份相識。
此刻卻仿佛又回到了十七歲,隻是這一次,照夜白愣了愣,盯着他,仿佛他說的這句話有多難理解似的。過了一陣子,才低聲道:“但如果錯過這次的話,你不介意……”
“我可以自費,”沈頃潇沒轍地和他解釋,“再來坐一次。這不是我的個人vlog,白老師。你也要進入你的角色。”
炒CP也不是這麼個炒法。他望着眼神都有些飄的照夜白,隻感到心痛:“白老師想對我好……想和我制造點氣氛炒CP的話,”他覺得“對我好”這個說法太暧昧,連忙改了口,又左思右想,才下定決心道:
“更不該勉強到這個地步。”
他迎着照夜白不可思議的目光,厚着臉皮繼續自己的綜藝基礎教學,隻恐怕照夜白錯過今天,下一站又貿然和其他嘉賓坐跳樓機,“用你們那行的術語講,我們是搭戲的關系,不是約會——你也必須遊刃有餘,而不是隻配合我,更不是……”他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照夜白一番,“這樣。”
“進入……我的角色。”
照夜白輕聲重複。
沈頃潇點了點頭。身旁的照夜白朝摩天輪座艙外望去,視線由天際線跳到蜿蜒的海岸……沈頃潇連忙出聲:“看我。别看下面。”
照夜白确實下意識轉過頭看着他,看了一會,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我太自作主張了……抱歉。”
“以後不要這樣。”沈頃潇生硬地回答。他抱着手臂,也對剛剛說的那幾句話有點後悔。從照夜白盯過來時就後悔了。明明他可以說點更和顔悅色的東西,至少安慰一下……他隻是不太相信一個早就有那麼多獎項傍身的家夥,随随便便把自己丢到這種地步。
如果照夜白真的在霓虹有三長兩短,把沈頃潇賣了都賠不起。
說什麼“因為你想坐”就硬撐着來了,可能嗎?
沈頃潇不是三歲,也不是十三歲,更何況他是在工作,不是來實現自己的仙度瑞拉夢想的。
他把手遞過去,為表示自己心地清白、絕無非分之想,手背朝上道:“要握着嗎,我把鏡頭關了。你……”
他凝視照夜白的眼睛,“之後也别勉強自己做這麼辛苦的事了,在片場也一樣……多接點平地上就能拍的戲吧。”
如他所料,照夜白沒有握他的手,隻在沈頃潇手背上輕輕拍拍,以示安撫:“沒事的,我……”他看着沈頃潇,忽然笑了,甚至笑得很輕松,完全不像在忍着某種痛苦,“沈老師也别再皺眉了,我聽進去了的。”
沈頃潇連忙轉開臉揉了揉眉心,聽到照夜白又說:“不過,沈老師也是做了不少辛苦的事才走到現在的吧?”
“那不一樣。”沈頃潇道。
照夜白沒再說話,又偏頭看着海,換了個舒服自然的坐姿,整個人如海天之間一副澹靜的畫。
如果不是唇上沒有一點血色,足夠讓人以為他真的在幾分鐘内适應了摩天輪。
沈頃潇看看窗外,發現摩天輪馬上要爬升到最高點。原本很期待的事,現在完全沒了心情。從出道之後,幾乎每一次和照夜白私下相處,都會發現這個人和自己想象裡完全不一樣,隻是他像着了魔一樣沒法放棄追逐。
連摩天輪即将升到最高點的這個瞬間,沈頃潇還在記挂着,因此,隻沉默了片刻,就開口道:“現在怎麼樣?還是不舒服的話,我可以唱歌……”
照夜白終于放棄他悠閑俯瞰海面的姿勢,起身把沈頃潇放在座位上的Go Pro拿起來,開機。沈頃潇驚愕地看着他一連串動作,差點以為照夜白剛剛的恐高反應是演的。
但沒來得及問,鏡頭已經對準自己,背景音就是照夜白念台詞般的含笑語氣:“Syn說可以點歌,那我不客氣了。”
沈頃潇立馬接話:“哈?白老師别欺負我……”他意識到自己的語氣變了,變成了錄節目時可愛的、軟軟的撒嬌口氣。
鏡頭前的Syn比真正的沈頃潇柔軟很多,但他不能控制自己。
摩天輪正在接近最高點,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髒仿佛活了過來,怦怦地跳着:“我想唱白老師的歌诶。”
“但是有一首好久沒聽到過了,”照夜白一本正經地說,沒有看錄制屏幕,但他的手很穩,目光照在沈頃潇身上,讓他幾乎移不開眼睛,“M–Genie有一首叫做《觀後感》的……”
沈頃潇眨眨眼,十分驚訝:“白老師……聽過那首歌嗎?那首就是我看了您的《畫春》以後的觀後感,真的是觀後感!所以直接取名叫《觀後感》……”
“是啊。”照夜白道,“我知道。”
沈頃潇瞄他一眼,評價道:“白老師太壞了。”但他也并不怎麼客氣,在摩天輪逼近最高點時,清唱道:
沒有盡頭,哪處回頭
何曾足夠,如何能夠
我弱在愛你未籌謀
……
他輕聲唱着,一碧如洗的晴海天頭地腳地鋪叙深藍和淺藍。摩天輪終于抵達最高點。
别看照夜白。他提醒自己。别看——照夜白。
對方是演員。這時候看過去,眼神就會替自己招供。
歌唱完一小段,摩天輪已經繞過3/4。鏡頭還開着,沈頃潇索性接過去,拍了會外景,把鏡頭關掉了。
“又關掉了?”照夜白卻問。
“下去以後和林導說一下,”林導是跟他們的攝像導演,“我們先調整,再考慮下一站的任務。”沈頃潇不由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