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照夜白說,“剛剛效果還好吧。”
“什麼……效果?”
沈頃潇動作僵住,看到照夜白重新系上一枚風衣扣子,他的手很穩,和剛剛手持攝像頭時一樣沉着:“拍攝效果。”他好整以暇地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擺褶皺,又坐下,“如果像潇潇說的那樣,我們倆各自進入角色的話,我會有點壓戲。現在帶一下,看起來好多了。”
“……”沈頃潇快速回憶了一下剛剛在摩天輪上發生的事,緩緩道:“這是誰寫的劇本?”
“……不是我。”照夜白很抱歉地笑笑,“但剛剛好像吓到你了,如果……”
“如果我們不是要去評戛納的話,”沈頃潇萬般無奈,但也隻能苦笑,“白老師不用給我一個觀衆貢獻這種影帝級表演,又沒拍到。”
“不是有唱歌那部分嗎,前面介紹任務的台詞你也都說完了。”摩天輪座艙在他們這裡停下來,照夜白起身,“放心吧。”
沈頃潇沉默,也跟着站起來,拿好東西。
剛剛聽到照夜白說出“壓戲”這個詞時,沈頃潇差點要發作。但在這行混久了,他的怒火一般隻能持續0.1秒,最後不會真的發脾氣給任何人看,除非情況真的需要——拍攝需要。
發脾氣不解決爛劇本。
更何況被影帝演了,能是壞事?他如此自嘲般想。
跟在照夜白身後,沈頃潇走神好一會後,才加快腳步跟上去:“下午還有嗎?如果再走錯進這種金棕榈級别的片場,就算你們舍不得訛我,我也要補交票房了。”
照夜白看看他,“沒有了。”
他神色清澈,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
至于沈頃潇,說他脾氣已經完全被自己壓住的話,當然是假的。從摩天輪上下來後,的确有一小段休息時間,他沒有和照夜白說一句話。
後來沈頃潇對整部綜藝錄制裡印象最深的畫面之一,就是那個氣鼓鼓的中午。乃至再想起時,沈頃潇都自認為,沒有在拍攝中途就發微博控訴、沒有當場“脫粉回踩”,屬實是他性格太好。
再次開始拍攝前,他找到照夜白聊了聊,主題仍是照夜白的金棕榈演技。照夜白聽懂了,也答應得很痛快:“絕對不會再出現這種事,不會再有讓你的形象受質疑的橋段的。”
他們甚至鄭重地握手言和,起身時照夜白說,無論如何,還是謝謝潇潇……開始之前,沒有想到會那麼擔心我。
沈頃潇頓時感到整個摩天輪那麼大的委屈迎頭砸過來,他差點擠出眼淚。但開口時,照夜白的影帝形象在他心裡占了上風:
“我也是自掃門前雪而已。有點擔心播出來後,我的粉絲們會怎麼想我這個人。這一點您可以理解吧。”
“那關掉鏡頭後呢?”照夜白問,“其他人看不到的話……”
“擔心你的形象。”沈頃潇綻開一個溫煦的笑容,“你有家庭,趙雪浏老師,還有……嗯,小家庭。家人看到你我這麼不搭調的兩個人忠實地完成了摩天輪劇本,肯定比我更擔心你。”
他舞到正主頭上了。這也是沈頃潇清晰意識到他錯失了炒CP機會、甚至可能永遠失去眼前這個人的瞬間。
但他隻是無法忍受這麼拙劣的謊。歌也唱了,音頻的空白也替照夜白填了,摩天輪上座位也換了,從肢體表演到真正的同情心和擔憂都不落下,但照夜白明明白白告訴他,他是被帶着演的那個。
我不是演。他很想說。
當然照夜白是不會在乎的。
他伸手給照夜白,知道對方多讨厭别人提起姓趙的那個“家庭”,但仍然無所顧忌地伸出手。
照夜白也的确很專業,沒什麼異議地和他握了手。
那天下午的大阪之行,在沈頃潇看來,相當輕松愉快。兩個人都拿出了最好的狀态,照夜白甚至在一家很小的氣球射擊攤位前,教他扣扳機,拿下了一個貓咪玩偶。
一整個下午,仿佛沒有反轉的溫馨合家歡電影。晚霞垂落時,兩個人并肩坐着吃冰淇淋,沈頃潇仍舊忍不住看自己身旁的人。
長得帥的騙子。
他很有些感慨,知道自己的不爽左不過是一個騙子被人黑吃黑了——他自己也形迹可疑,隻是咽不下那口氣而已。好在這個行業不需要他咽氣,被騙又怎麼樣?他被親爹騙過,也被經紀公司騙過。照夜白至多排第三位。
大阪很快被抛諸腦後,緊接着是奈良、和歌山,最後回到香港。沒人問起天保山摩天輪的事,他們兩人誰都沒有再提。
——此時此刻,宿舍裡的《紅心遊記》播完第二期,一行人在箱根結束了夜晚,次日即将出發前往鐮倉。
清水空音正在給明翌講他曾經在鐮倉居住時的故事。外賣一到,老五就像心靈感應了一樣跑出來。明翌已經聯系了桢哥,果然大家一拆開外賣盒,桢哥就和經紀人一起回來了。
吃飯時講話最多的還是明翌,沈頃潇不止一次感到明翌才是那個先天綜藝聖體,要麼就是性格柔軟、但人見人愛的老五許沅。
總之,這一桌的人無論換誰去,都不可能出現天保山摩天輪上的事故——因為擔心别人,把攝像頭關掉,擔心的人還是個騙子。
真的是騙子嗎?
正說着,沈頃潇的手機忽然彈出消息。他連忙站起來,示意手機:“我這邊有點——”不用說是什麼事,大家也隻當他要接電話之類,沈頃潇抱着自己的重慶小面回了房間,剛剛回複消息的是他的一個影視博主朋友:
「沒有吧,他不恐高。」博主友人說,「你去看他去年的《氧化月球》打戲,威亞有四層樓那麼高。恐高的話,沒法拍的。」
「但拍完《氧化月球》以後,不是休假了嗎」沈頃潇回複。
「這倒是。」
「但休假和恐高沒關系吧?」
「話說你幹嘛好奇這個,照夜白和你說什麼了?」
「沒。我剛剛在看《Solace》的MV。想到了。」
《Solace》是照夜白的一首歌。和電影、打戲、恐高症等等都八竿子打不着。朋友沒再多問。沈頃潇抱着面,真的搜索了《氧化月球》的花絮,拿出來看。
照夜白并不恐高,他隻是演得很好。
沈頃潇知道這一點,所以更覺得奇怪。
那天和照夜白握手時,他們已經從摩天輪上下來好久了。但是,對方的手捉在沈頃潇的掌心裡時,是冷的,有些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