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疫苗要拍CT？”沈頃潇知道這人嘴裡沒有一句真話，不憚當面戳穿，“骨折疫苗嗎？”又打量照夜白，看不出他哪裡活動不便。

“有點複雜。”照夜白沒有多解釋的意思，“經紀人那邊想得比較細緻。但那個不重要，是這樣沈老師……出演MV的通稿已經發了，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沈頃潇臉上古井無波，剛剛在車上就看完了。“照夜白出演M-Genie新曲MV”，好耀眼的大熱搜。

“上周在你面前講了些特别冒犯的話，”照夜白說，“那個真的很抱歉。包括去和M-Genie成員見面也是因為……因為我想拖時間。和家裡的事情有關……”

沈頃潇給他中譯中：“你為了翹趙天淵的局，特地跑去和我們一起。”

确實是這麼回事。沈頃潇從他臉上看出來了。“那一整天都很焦慮，”照夜白語氣确實是抱歉的，“下樓時才說了那些……”

“不隻是說的話不合适，”沈頃潇說，一手舉到照夜白面前，模仿他那天舉着易拉環對自己深情表白的動作，“這個是在幹什麼？白老師，你是真的火了——中間的我忘了，今後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别讓人家以為你是多不正經的……”

照夜白笑着推開他的手，“沈老師還是……”他沒說完，手腕被沈頃潇反手捉住，一時不解：“怎麼了？”

沈頃潇攥着他的手腕，把照夜白的掌心翻過來，在對方下意識想攏住手掌時，捏緊照夜白的手指。

上周沈頃潇看到的、照夜白手心裡易拉環留下的傷痕還在，已經結了痂。

“沒人問嗎？”沈頃潇道。

“這種小事有什麼可問……”照夜白輕描淡寫，抽回手。

沈頃潇忍了忍，“我說了你自以為是的時候看着非常倒胃口。”還是沒忍住。

“……最近不拍戲，”照夜白眨眨眼睛，“我和他們說在學做飯。劃傷了。”

“真的在學嗎？”沈頃潇明知故問。

“——沒有。”照夜白道，“如果你沒吃的話，大概也吃不到我做的，隻能買給你了。需要嗎？”

他們正在往走廊另一邊走，不知為何開始的散步，但是畢竟開始了。沈頃潇搖頭：“我隊友在裡面躺着呢，一個人跑出來大吃一頓，這樣好嗎。”

“可上周見面時，你也什麼都沒吃。”照夜白說，“一直這樣？回歸以前一定要做到這種程度？”

“我容易胖。”沈頃潇私下裡評價自己，嘴上也不留情面，“上次直播時還有人說我圓了，對自己好的話，對大家的眼睛不好。”

“是嗎。”照夜白聲音低下去，“我一直想回請你，以為你早就忘了。但上周你說……”

說“我還是更喜歡十九歲那個你”。

沈頃潇記得。但他說：“上周說什麼？我真忘了。”

照夜白無奈：“算了。沈老師不想記得上周的事情，就當沒發生吧，我真的很抱歉。”

“道歉接受。”沈頃潇打了個響指，停下來，前面拐個彎就是韓漠桢的病房，“但其實，白老師，你不必和我道歉的。”

照夜白反而懵了：“什麼？但是……如果不這樣的話，我不想……”

“不想什麼？”

“不想變成你眼裡奇怪的人。”

這句話過分真誠，讓沈頃潇也有些動容。但他還是耐心道：“是這樣，白老師，你可能也意識到了，是我一直在利用你。”

“公司的内幕也好，MV拍攝也好，甚至綜藝……别人有他們的算盤，我也有我的。我不信你站在我身邊的時候，聽不到我這邊算盤打得啪啪響。想想看，雪浏，隻有你這麼坦蕩蕩地一會怕我生氣，一會怕自己形象不佳，又顧惜我是你的粉絲，對我這麼有耐心……換成别人的話，早就讓我有多遠滾多遠了。”

照夜白點點頭，醫院頂燈白得耀眼。“潇潇覺得很奇怪？”

“白老師說是粉絲福利，是飯撒，沒說錯。”沈頃潇說，“我現在相信了。”

照夜白沒有出聲打斷他，像已經猜到沈頃潇要說什麼。沈頃潇也就說了下去：

“但俗話說命運的禮物暗中标好了價格……白老師的飯撒很貴，我很感激，也很貪心，才一直纏在這裡要東要西……隻是現在不能這樣繼續了。”

照夜白點了下頭，但看起來有點不以為意：“我沒給過你什麼，潇潇。但為什麼現在突然想劃清界限，因為趙天淵嗎？他不會連你都威脅吧……”

他好像就快說出什麼了不得的真相，但這是沈頃潇此刻最不想再聽的事，不等照夜白說完後半句，就搶白道：“和他沒關系。”

“是因為你。”

“你對我好，縱容我，從綜藝上替我接受懲罰開始，到陪我演劇本，把劇本剪輯方向透給我，給我們團的MV帶熱度……但我一點也幫不上你。”

照夜白不說話了。

“上周結束後我也想了一陣子。”沈頃潇說，“我确實脾氣差，偶爾覺得被随意對待了，就會口不擇言。但好像對你格外多些，連我都不懂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縱容你。”照夜白順着他說。

沈頃潇苦笑一下：“是啊，因為白老師縱容我。”

“但是何必呢，”他又說，“你說‘要先上來，讓我看到’，我想了很久。上周和你聊完後，好像懂了一些。雪浏老師不是看不起愛豆……而是因為你是個太沉重的人，對嗎，我不是千斤頂，沒法把你托起來。如果你快要掉下來，像我們……”他又把虛空裡那枚易拉環戒指舉到照夜白面前，“這個時候那樣，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退開，讓你自己清醒過來。”

“我喜歡你，也喜歡你的作品，雪浏老師，我會對你很好，無論多久都不會改變。但這一點點愛真的太……”他搖搖頭，“它連一個易拉環都撐不起來。”

照夜白望着他，一定也看到了沈頃潇開始發紅的眼眶。但照夜白看起來比他平靜太多，簡直像摩天輪抵達最高點的前夕那樣安靜：“我明白，沈老師。可是，唯一不确定的是……就算是我縱容，可是粉絲是不會利用我的，不是嗎？”

他伸出手，差一點碰到沈頃潇的頭發，忽然又收了回去。大概是想到那天在便利店裡擡起沈頃潇的下颌的時候。

沈頃潇順着他的暗示，把自己的頭發掖了回去，“這就是你不了解的地方了，白老師……粉絲會愛你，但是也會利用你。”

“而且就是‘被利用’的那個部分最棒了。”沈頃潇說，“會用你變開心，用你變得方便，用你找到些什麼本來和你無關的東西。是這個部分才讓偶像變成偶像的。不過白老師不是偶像，我對你的利用可以到此為止……到你我之間為止，不必波及更多人。我喜歡的利用是相互利用……不是你難受得站不住了，想躲起來，我隻能催你快點準備好，不是這種。”

照夜白笑着歎了口氣：“這是沈老師的脫粉回踩宣言？”

“沒想脫粉，”沈頃潇歪頭，想了想，“也不是回踩。隻是，雪浏老師……”他擡起頭，看着眼前這個人略微發亮的淺色眼睛，“我想你好好的。你一定要走得更遠。”

照夜白點點頭，笑意溫和，完全理解：“不過你要想好，我還是個飯撒新手，如果沈老師這樣的前輩都建議我别亂來，就真的不會再學了。”

“别學了。”沈頃潇笑了，“也别學做飯了。請個廚師，點點外賣，手不要緊才是最要緊的。”

“明白了。”照夜白很好脾氣地點頭，“那我們……”

沈頃潇已經伸出手：“握手？”

“你們偶像沒有擁抱會嗎，我想搞那個。”照夜白說。

“沒有。”沈頃潇道，“不過——”

“演員好像有？”照夜白說。

“……有嗎？”

到底有沒有，沈頃潇不太清楚，但他有種摩天輪正在逼近最高點的預感。

“嗯，現在有。”照夜白說。

抱住照夜白的那個瞬間，沈頃潇才感到自己的心髒急促地空了一拍，有點喘不過氣。

這樣是對的嗎？這樣……

他眼眶裡又開始湧動溫熱的東西，不想讓照夜白看見，于是緊緊抱着不松手。照夜白的懷抱很溫暖，而且力道适中，像怕把他抱碎了那樣，香氣淺淺浮動着，沈頃潇找了很久都沒聞出來的那種香味。

這怎麼可能是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