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22:12。
沈頃潇望着公交車外的風景,夜色漫過樓宇和樹林。他們正在從郊區回往市中心。末班車上的乘客沉沉欲睡,雙層公交車空蕩蕩的下層,燈光明亮得有些蒼白。
照夜白戴着個黑色口罩,沈頃潇則戴着原本扣在照夜白頭上的那頂黑色棒球帽。
“明天二分部負責你們的組長會接到電話,”車駛過五環左右的地标建築時,照夜白說,“說你被選中參加五分部的MV試鏡去了。不用擔心。”
“說話算話哦。”沈頃潇沖他伸出右手小拇指,照夜白馴順地照樣伸出手,和他拉了勾:“可你原本不用陪我這麼久的,”他說,“剛剛就可以回去。”
“我喜歡你啊,”沈頃潇仰在座位上,望着窗外,故意吊兒郎當地說,“不舍得把你一個人丢在那。”
但演了兩句就覺得沒意思,懶洋洋道:“怎麼樣,動心了吧。”
照夜白輕聲笑:“問别人‘動心了嗎’的語氣怎麼這麼沒有靈魂?至少真摯一點吧。”
沈頃潇看着車窗外一陣陣劃過的招牌和燈光,有點累,懶得說話。隻聽照夜白道:“如果說‘動心’的話……還差一點。”
這下沈頃潇來了精神:“哪一點?”
照夜白看他一下子人都活色鮮明,忍不住又笑了。
沈頃潇懊惱:“别總看着我笑,我穿你衣服很好笑的話,怎麼沒早說。”
“不是那麼回事。”照夜白連忙說,“……不過話說回來,很多練習生喜歡你吧?”
“沒有吧。”沈頃潇不太想回答。照夜白卻追問:“是完全沒有,還是沒有很多?”
“沒有幾個……”沈頃潇忸怩道,“再說他們喜歡也隻是因為見識得少……有哪個前輩邀請去吃一次飯,肯定就換人了。”
“啊……可那個年紀的喜歡,沒那麼容易換人的。”照夜白道。
“白老師有嗎,喜歡的人,或者……交往的人?”
“從前沒有。”照夜白說,“每個地方隻停留幾個月,連熟人都沒有,怎麼可能和人交往。”
“哦。”沈頃潇應答一聲,又不說話了。
照夜白說“從前”沒有,那無非是“現在”有的意思。
沈頃潇聽懂了,不願意再刨根問底,那是自讨苦吃。他換了個話題:“所以今年真的能拿到戛納嗎,所有人都說是……”
“宣傳得太過分了,”照夜白搖搖頭,“戛納主競賽很難預測……至于現在到處都在說的‘一定能拿獎’根本就是無稽之談,甚至不是五分部或者我認識的人在做這種不靠譜的宣傳,我猜最近有非常喜歡……或者非常讨厭我的人,”他說到這,笑起來,“因為下半年有進攻院線的片子,煙……”
“《煙波十四橋》?”沈頃潇問。
照夜白打了個響指。
“‘那個人’這麼處心積慮啊。”沈頃潇明顯不信,照夜白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對家是誰,電影界混到他這個位置的,屈指可數。但照夜白肯定不會多講。“反正入圍的片子是茉莉·塞雷導演的,”沈頃潇又說,“她不是已經有三大獎履曆了嗎,至少有一點保障吧。”
“哎……我怎麼知道。”照夜白開始回避問題。今年他主演的入圍電影是法國女導演茉莉·塞雷執導的劇情片《離焦》,預計将會在戛納電影節上首映,講述一對身份懸殊的同性戀人的故事。沈頃潇琢磨了一會,還是不想放棄和照夜白聊這部電影的機會:“所以塞拉斯·斐蘭怎麼樣……很可愛嗎?”
塞拉斯·斐蘭是在《離焦》裡和照夜白飾演戀人的美國男演員,去年有一部片子入圍奧斯卡。22歲的全球寵兒。
“他……”照夜白不自覺微笑了一下,馬上收住表情,“他那個人有點奇怪……不過人很好,拍攝期間他還在學魔術,不知道是不是給下一部片子準備的,偶爾會把我的東西變沒……很愛開玩笑,但上戲時會完全變一個人。《離焦》裡他演的是個有一點内斂的年輕導演,這個故事稍微有一點戲中戲的結構……Silas很深沉也很細膩,面對他時我也很容易覺得是真的在和一個很有天賦的、準備做電影的人說話——片場一下子有兩個導演,蠻好玩的。”
講起電影的照夜白明顯放開了一些,沈頃潇也饒有興緻地觀察他。覺得照夜白正在掙脫他穿了一天的市井殼子。他忍不住說:“你還是這樣好。”
照夜白:“我怎樣?”
“像現在這樣,”沈頃潇道,“知道自己做得很好,本職工作很拿手,和同僚待在一起也很享受……你還是要多拍電影才行。反正你是真的喜歡。”
照夜白想了想,承認了:“我是真的喜歡。”
又說:“明年還有一部要上,你喜歡《苦參商》的話,我猜也會喜歡那個。明年如果你有時間,來找我,我請你。”
沈頃潇不着痕迹地勾勾唇角:“一個下午換一場電影?”想了想,“算了,也值。”
又說:“還有你說的戛納那些宣傳,包括之前拿到柏林獎項後人們講那些難聽的話……《嶺斷雲連》不是那麼不堪的片子,你也做得很好,你應該反駁他們的……不能因為沒人想聽就不說話啊,你不說的話,别人也會替你說。世界上的話有那麼多,但你隻有這樣一個,受傷了的話,誰賠給電影?”
照夜白聽了,笑了一下,搖搖頭,是結束話題的意思。沈頃潇便也不多說了。
過了一會,照夜白忽然道:“能不能抱你一下。”
“抱啊,為什麼問……”沈頃潇道,照夜白卻說:“可以不問?我以為你不喜歡人随便碰你……之前也是,躲開過一次,就想着不要輕舉妄動了……”
“……”沈頃潇心裡反而異樣,他的确不喜歡人碰自己。被前公司那些不像話的上級動手動腳太多次,對突然長到自己身上的手本能感到惡心。隻是不知道照夜白已經注意到了。
他想了想,側頭歪靠在照夜白肩膀上,果然被手臂攬住抱了抱。聽到照夜白在很近處輕聲說,潇潇,剛剛說是“明年請你”,其實有點可惜。二分部新男團明年出道,大概你會忙得沒時間見任何人。
沈頃潇低聲笑笑,也許明年就是素人了,以後一直會是素人。十七歲不算大,但如果錯過了這次,等下一個男團企劃,也是四五年後的事情了……誰知道呢,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