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從香港回來時也是這樣——明明面對面時還和顔悅色的,甚至說好要請照夜白哪家餐廳,沒想到一下車就完全把他抛在腦後!足足兩個月,沈頃潇還以為自己在香港做了什麼惡心人的事,讓照夜白避之不及。如果不是《紅心遊記》開播鬧出的烏龍,他還以為照夜白早都忘了世界上還有沈頃潇這号人。
又是這樣。聊着聊着突然玩失蹤。心情不好分明可以罵人,揶揄也可以,冷嘲熱諷也可以,沈頃潇自問不會當場反駁,更不會因為挨了奚落就長出骨氣來,再不用熱臉蛋貼冷屁股——他貼慣了的,這一點算什麼?卻是照夜白先裝死。
早想裝死的話,何必巴巴地來和他問瑾萱姐的聯絡方式?問王九川絕對秒回。
沈頃潇抓起手機,穿着睡衣,沖出門去直奔拐角。他知道照夜白住哪一間——一直都知道,隻是擅長裝作不知道。
到了門口,不顧半夜,直接敲門。
另一邊聽到腳步聲接近,沈頃潇開口:“趙雪浏?”
門立即開了,照夜白詫異地看着他:“潇……”
沈頃潇一步跨進門,不待照夜白動手,把門關上:“你不回我,我以為你出事了。”
他眼神比謊話還有說服力,一雙霧蒙蒙的眸中滿是想觸碰又收回手的深情——起碼,他是這樣以為的。
眼前的照夜白一身灑落的黑,襯衫松松垮垮地隻系了兩枚扣子,袒露出大片雪白的鎖骨。配上黑色闊腿褲,人看起來像一枚光潔的國際象棋棋子——一枚黑色的王。
隻是他的表情實在不是王的神态,聽沈頃潇這樣說,略一怔,就上前把他整個抱入懷裡。
沈頃潇莫名其妙被抱個滿懷,一時人都傻掉,鼻尖蹭到照夜白柔軟的襯衫,萦繞着檀香氣味,眼睛睜得大大的,還不敢相信。
這是……騙到了?
照夜白抱着他,力道比上次在醫院擁抱時略重一些,仍然很舒服,暖和噴香,讓人心安理得。他不松手,沈頃潇便将信将疑地伸手,也輕輕環了一下照夜白的腰:“那什麼……沒事就好。”
照夜白終于放開他,笑道:“我能有什麼事。你真是來看我的?不可能吧。”
“怎麼不可能。”沈頃潇反而存心想将錯就錯下去,掃了一眼照夜白的房間。他屋子很大,但是東西少到空曠,室内還有漂亮的落地窗,能俯瞰墨爾本的城景,比沈頃潇的那個房間規格還高。沈頃潇羨慕地“啧”了一聲,忽然看到窗邊的小桌上擺着一沓紙,走過去瞧了瞧,照夜白後腳上前,把紙攏了起來。
“劇本?”
沈頃潇問,“有喜歡的嗎?”
“還沒。”照夜白道,把紙攏成一沓放在旁邊,指沙發:“坐嗎?我這有水。”他去拿水,沈頃潇連忙說:“不是……我又不是來參觀的。你……”
照夜白停下來:“我怎麼?”
“你不會真的息影的吧?”沈頃潇走過來問。房間這一邊連着一道走廊,走廊裡甚至還有衣帽間,最裡面才是卧室。照夜白給他拿了瓶酒店的水,替他擰開一點,才遞到沈頃潇手裡:“你來問這個?手機上就能問。”
“為什麼非要管我來幹嘛,”沈頃潇有點惱火,“我來潛你,行了嗎?”
照夜白噗嗤一聲笑:“算了。不過息影這件事,原本我也想過,”他帶着沈頃潇回客廳,兩人在沙發上坐下,“但我現在退無可退,也沒法休息,拍不拍電影都不影響什麼。”
沈頃潇正在玩手裡那瓶水,突然聽到“退無可退”這個詞砸下來,反而驚訝,如果沒記錯,這應該是照夜白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認“做不到”。
今晚的照夜白和平時不太一樣。
沈頃潇試探:“不影響什麼?”
“不影響以後,我的以後,還有所有人的‘以後’。”照夜白說,“原本薩爾茨堡那邊邀請過,我也不想在這裡繼續待着……我是說國内,但這邊事情太多了,走不開,而且也累了,覺得随便吧,怎麼都行。”
“電影也可以随便?”沈頃潇問,“你之前……”
“你是真喜歡啊?”照夜白戲谑般問,“《苦參商》也就那麼回事,十來歲而已,能演出什麼花來。”
聽他這樣評價過去的作品,沈頃潇也有些難受,心裡不爽,嘴上就不給面子:“所以你是真看不起自己?好不容易接到《十洲》這種大爛片獎勵自己,爽死了吧。”
照夜白笑了:“我接《十洲》的話,他們那邊要給趙天淵做事的。我選本的眼光那麼差嗎?”
沈頃潇連連搖手:“我也不是來聽你講家事的,大秘密沒必要告訴我,省得你夜長夢多,保不齊哪天趙家的人把我做掉了。”
照夜白笑容淡了些,看着窗外像走了會神。沈頃潇正要開口填住沉默,聽照夜白又問:“你是真的恨我擋你們的路,還是怕趙天淵會怎麼樣,才不接受我?”
這個問題太過突然,沈頃潇快速眨了半天眼,才慢慢聽懂:“不是。”他說,“這幾個全都不是。我不是恨你擋路……我甚至都沒有恨你。擋我們路的人多了去了,你以為隻有你們一個嗎?但你說你為了和我上同一個音樂節,才選擇那一天突然出道,這……”他歎了口氣,“被他們四個知道,我還不如直接退團。”
他說着,心裡又有些悲哀。這些話,他一個字都不能和M–Genie的成員講,卻确信無論是什麼樣的秘密,無論多麼不可告人的隐晦博弈,照夜白都接得住、聽得懂,他全都明白。
“原來是這樣。”照夜白點點頭,“愧疚不能和他們承認,又拿我發脾氣。”
“别把自己摘得那麼幹淨,”沈頃潇無語,“我愧疚不還是因為你……”
“不是因為你喜歡我嗎?”照夜白笑眯眯地用手指刮了一下沈頃潇的白淨臉頰,“隻要你心裡過得去,就算真的把我丢在一邊,到我死都不會轉過頭來再看一眼,我們自然而然就幹幹淨淨了,你還會更輕松更有力氣,要什麼别人。”
“别總把死挂在嘴邊,”沈頃潇不悅地捉住他搗亂的手,握着不松開,“我喜不喜歡你,怎樣喜歡你,說難聽一點,和你完全無關。喜歡難道是錯嗎?”
照夜白微笑起來:“就是說啊,喜歡難道是錯嗎?”他反手握住沈頃潇的手腕,靠近過來,“你是我喜歡的人,你想要的東西,說什麼都會讓你得到。單是音樂節那天就有一萬種辦法讓你出道當天就飛升……但你拒絕了不是嗎。我連你給《畫春》寫的《觀後感》都準備了,但你不同意的話,那就算了。”
沈頃潇沒聽懂:“什麼意思……什麼叫當天飛升?那時候我們專輯全曲剛發布,怎麼可能準備《觀後感》?你聽過?”
“你們出道前,有讓公司問你來着,”照夜白說得輕描淡寫,“問你跟團還是solo。一直到音樂節當天下午都有人問你要不要單獨跑一個行程,準備唱首歌就行。我準備的是《觀後感》,在你們全專發行前就練習過。你是不是以為是跑商演才沒答應……經紀人說你意願很強隻想跟團出道,就沒再糾纏了。”
沈頃潇全是第一次聽說,腦子裡隻有模模糊糊的印象。當然出道前确實有人問他“跟團還是solo”,但是所有人都被問過,沈頃潇以為這是公司對團魂的服從性測試。尤其沈頃潇還是半路空降,不敢不珍惜機會,也不覺得自己能奢求更多。
他想着這些,握着水瓶的手都有點發抖:“所以按照你的劇本,如果那天上台,我發現是和你對唱……之後呢?我不可能發揮好的,因為是你……”
“那都沒關系,”照夜白說,“我唱好就行了。隻要被人發現歌是你寫的,其餘的故事會有人替我們講完。那之後……”
“那之後我就是被捆綁在你這個IP上的一個寵物挂件,”沈頃潇說,稍微冷靜了一些,“隻要提起我,大家想到的都是……”
“在你眼裡我是那樣的人嗎?”照夜白道,“為了我開心,把喜歡的人拴在身邊,要你圍着我一個人轉?”他輕輕撫了撫沈頃潇的頭發,“如果是那樣的話,你怎麼現在才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