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不算太大,虎子飛奔幾步就到紀無名面前。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大哥,低聲道:“大哥,你小心點,别摔着。”
大哥安撫地拍拍他,看向紀無名。
恰逢此時,一陣風沙卷進屋裡,在門口打了個旋兒。那風沙飄落在地,與巋然不動的紀無名一動一靜,恍惚間竟如見到了避世之仙。
他很詫異于紀無名是個道士,再定神一看,眼中隻剩下粗布道袍的紀無名,門口的風沙已然沉澱下來。
唯獨看到顧韶清莽莽撞撞地踩着沙礫進門,眉宇間隐含憂色。
“閣下,很感謝您救了舍弟性命。想必您也看到了,我……不良于行,若沒有我二弟,連屋子都出不去,故而這兩日裡,隻能白白擔憂小弟,而無法去尋他。”他苦笑,“鄙人嶽鳴隽,字拙玉。閣下可喚我拙玉,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紀無名眼風一掃,掠過他受傷的雙腿,緩聲道:“拙玉不必客氣,我不曾有表字,你可喚我紀無名。”
平民無有表字是正常的。
可紀無名不像凡人,直呼其名會不會失禮?
嶽鳴隽正猶豫,顧韶清直接道:“大哥,是無名哥救了我,無名哥說自己是道士呢!快讓他看看腿傷,說不定能治!”
“别胡說!”嶽鳴隽忙攔下他。
客人剛救下家中小孩,一進門還沒喝口熱茶就要人家給自己治病,哪有這樣待客的道理?
紀無名與顧韶清隐蔽地相視一眼,方道:“拙玉兄,不妨事的,我……”
他這木讷的言語何時才能與帝星熟絡起來!
顧韶清被他的不善言辭打敗,暗暗踹他一腳,大聲打斷他:“大哥,其實無名哥說自己沒盤纏,要到我們家借住!”
紀無名耳根上的紅一點一點擴散到面頰上。他不得已捂住臉,說:“是。”
他不常與人交談,也不善此道。初見時,顧韶清就被他耿直的言語冒犯過。故而為了不得罪帝星,紀無名才以如此客套的形式,想要取信于對方。
可是顧韶清不管他,帝星的腿傷才是燃眉之急,以他講話的效率要扯皮到何時?隻怕紫微星半夜痛死也不會喊他治。
唯有展示他的窘境,才能讓帝星不産生羞愧之情、延誤傷病。
嶽鳴隽示意虎子拽過顧韶清,不讓他再開口。可是看到紀無名羞赧的模樣,他不自覺軟了心腸,柔聲說:“不妨事的,無名兄。隻要你不嫌棄敝舍寒酸,我們謝你都來不及,怎會不願收留你?”
顧韶清被捂住嘴,暗自翻個白眼。
紀無名輕咳一聲,很是上道,“拙玉兄,救下他,其實隻是舉手之勞。我借助在你這,順便給你治病,不妨事的。”
“這……”嶽鳴隽仍然踟蹰。
顧韶清比他自己還急,趕緊扯住虎子的手,嘴巴裡“唔唔”冒出幾個斷斷續續的音節,示意虎子趕緊開口勸勸大哥。
留下暗傷可不是說着玩的,紫微星必然要征戰沙場,這麼明顯的弱點萬萬不能有!
虎子被他扯得手痛,無奈松開,說道:“大哥,你就讓恩公看看吧!村裡唯一會治病的莫大娘不在,你的腿不能拖!”
“是啊大哥!腿傷是一輩子的事,爹娘也不會願意看到你受傷的!”顧韶清說。
這臭小子,沒事提什麼爹娘?不是惹大哥傷心嗎!
虎子瞪着眼又捂住他。
顧韶清:“……”
真是夠了。
不過他的話觸動了嶽鳴隽,想起過世不久的養父母,他又一次酸澀地垂下眸,片刻笑道:“失态了,家中小弟不懂事。”
“無妨,其實他直率,說得也在理。拙玉,我……我救人也是在修行。”紀無名第一次說假話,磕巴了一下。
嶽鳴隽失笑道:“倒是我扭捏作态了,哪有大夫上趕着治病的道理?若無名兄願意為我這雙腿費心,我自然感激不盡,未來若有需要,嶽某一定竭盡所能回報。”
他笑時雙眸璀璨生輝,令人心生贊歎。
紀無名見他卷起褲腳、露出雙膝,詫異地說:“這傷……像是跪久了。拙玉,你……”
“無名兄好眼力。”嶽鳴隽苦笑,“是,我為救雙親,才跪在地上,将自己的雙腿跪得廢了。可就算這樣……”
可就算這樣,也沒有把父母救回來。
“大哥……”虎子隐忍着喚他。
“沒關系,這樁事村中人人都知道,沒必要隐瞞。”嶽鳴隽說,“我曾是流浪的乞兒,幸得養父母收留。年前我與縣令生了龃龉,雙親重病,藥材隻有縣令府上才有。為了求藥,我跪在他門前一天,卻沒有将藥求來,腿才會這樣。”
虎子說:“狗官不是個東西!他要賣了大哥,就用爹娘的性命威脅大哥屈服,最後大哥如願跪在他府前,他卻遣了侍從來,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