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密室,數百名童子擠在狹小的空間裡,雙眼緊緊閉着,如初生的嬰兒四肢具蜷在一處,即使許多人踏着沉沉的腳步聲闖入也毫無反應,五感盡失一般陷在昏沉之中。
密室長久地無人打理,地上積着厚厚的灰,走入時就随着腳步揚起在跟前,一陣一陣被吸進口鼻。
縣令嫌棄地撇過頭,沖身後的随從道:“都帶走,臭死了。”
随從們低低應聲,魚貫而入。
何縣令皺緊臉,仿佛密室中的空氣布滿了不幹淨的東西。随從們搬走孩童經過他身邊時,他都退避三尺,生怕沾上一點。
另有一人就湊在縣令耳邊道:“何大人,這裡有奴才看着就好,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您先去後廂房歇會兒,待處理好了,奴才再叫您,您帶上東西直接去城門就是了。”
此話正合他意,也算遞了個台階。料想縣令府上不會有人能繞過莫大娘的視線動手腳,他就拂拂衣袖,“嗯”一聲,加緊腳步出去了。
他剛出去,随從中就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是做了僞裝的季微。季微暗地裡比了個手勢,零零散散就有幾個随從分散到四周,趁人不備放倒了剩下的侍從。
待到密室裡隻剩下自己人還清醒着,終于有人憋不住罵道:“呸!那狗官忒不是個東西!怎麼能想出這有悖人倫的事?”
另一人跟着道:“是啊,當真是殺人誅心。”
滿地昏睡的孩童不知是做了什麼手段,竟一個都沒醒來,依然安詳地睡着,如同做着一個美夢。
季微面帶憂慮,說道:“多說無益,快将他們搬走。我們隻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外頭的弟兄都備下了嗎?”
“一早備好了,按着虎子的吩咐,從縣令府庫裡運出百斤黃豆和百斤面,連夜點成老豆腐、洗出面筋。得虧虎子周全……”一人道,“可是我沒想明白,豆腐和面筋要怎麼做得像肉?吃起來也不一樣啊!”
這也是季微想問的問題。
虎子特地囑咐他,盡量激怒縣令,趁亂找到失蹤的孩童;又命他派人潛進縣令府庫,偷出足夠數量的豆子和面,關鍵時刻偷梁換柱。
虎子的計策高明,他自愧不如。可豆子和面到底不是肉,怎麼能糊弄過縣令?
正在這時,從門口邁進“虎子”的身影,開口道:“不妨事,點兩滴肉湯進去就好了。何況,何縣令不會親自掀開蓋闆看裡頭是否是真肉的。”
“虎子!你脫身了?”季微迎向他,又是喜悅又是擔憂,“莫大娘最是心狠手辣,你怎麼從她眼皮底下出來的?”
他滿心以為莫大娘本事極大不好糊弄,沒想到紀無名平淡地說:“她死了。”
季微有些愣怔,似乎不敢相信,“你殺的?”
紀無名點了點頭,權當作回應,随後說:“按原計劃,先把這些孩童搬走安置在地牢,這裡和地牢離得不遠,路上不容易遇到人。炖豆腐和面筋的時候,取縣令府後廚現成的腌肉,炖豆腐的時候切進去,連着骨頭一起炖,炖完了再把骨頭撈出來,能糊弄過縣令就好。”
顧不得震驚莫大娘的死訊,幾個人“诶”了聲就趕忙帶着童子跑了起來。
季微欲言又止一陣,最終也撸起袖子幫忙,忍了又忍,還是沒按下好奇心,“莫大娘她……就這麼死了嗎?”
紀無名幫他打着下手,說道:“原本她就不該活到現在。”
紀無名的意思是她命數早已盡了,季微卻理解錯成莫大娘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