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燕使果真如燕公子所言,快馬加鞭将嶽鳴隽的委任書送到了談縣各個角落。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談縣積弊已深,不是嶽鳴隽三言兩語就能夠改善的。在衆多幕僚的商讨下,嶽鳴隽從縣令府庫中搜尋了許多華而不實的文物古玩,一一派人送到府上示好。
一則他手頭有兵,富商們多少對他的手段有所聽聞;二則他是燕氏親自委任,不能輕易下了面子;三則……
水利工程對豪紳确實有益。
前段時日,嶽鳴隽刻意放跑的許多奸細,在這時就派上了用場。那些其餘家族勢力,從眼線處得知,原來蒲雲鎮單獨被嶽鳴隽承諾能得到利好時,都憤怒不已。如今嶽鳴隽示好,正如在他們眼中示弱,能得到好處的同時煞煞這毛頭小子的銳氣,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嶽鳴隽以軍奪權的行為開了一個頭。
燕氏的百人騎兵并沒有因嶽鳴隽的僭越踏平蒲雲鎮,反而授予他實權,這讓豪紳們意識到,原來除了循規蹈矩,奪權還有另一條捷徑。
因而談縣内頓時風雲湧動,豪強地主俱在為自己的利益暗自活動。
值此重要時刻,燕公子也沒消停,談縣要動水利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俨然将燕公子描繪成救苦救難救世主。
無論士族豪強還是流氓地痞,現下都知道燕公子是個多麼心懷大義的人,竟籌資為流民尋了一個好去處。
隻要參加這項工程,不論出身,一切有吃有喝有住處。
民議沸騰。
嶽鳴隽召集衆人,連夜備下方案,又差人送請柬給富豪們,預備幾日後再開賞酒宴。
等計劃初步定下已是兩日後,嶽鳴隽總算抽出空,預備帶顧韶清出發去江南了。
他已經沒時間等季微寫信來回,眼下隻有讓季微同顧韶清一起住到江南、直接上門拜訪。
顧韶清待在談縣多一天,就多一分危險。左右盤纏足夠,幹脆先去那住下,無論拜師需要什麼準備,都等到那邊後再交給季微就是。
自然,他也舍不得顧韶清。可惜談縣正忙,他抽不出空陪同去江南,隻好送到臨近碼頭,再返程回去。
紀無名就被他留下在談縣,替他處理那些雜事。
經過一日車馬,三人總算到了太河邊的城池。
太河碼頭總是繁忙,人群往來紛雜。季微和嶽鳴隽盡量護着顧韶清,一步步艱難地往河岸邊走。
可惜這裡被圍得水洩不通,實在走不動,三人隻好到邊上暫時歇腳。
“今天是什麼日子?往常來這不見這麼多人和貨物。”季微擦了把汗,臉被曬得通紅。
嶽鳴隽眯着眼細細觀察片刻,無奈地搖搖頭,“看不出來。照這個情形,河上也沒有能載人的船隻。”
河岸邊全是裝着貨的大船,看不見載人的。
張望許久,忽然瞥見岸邊一道挺拔纖瘦的背影在指揮來去,似乎是船夫和镖師的頭頭。再等着也不是辦法,嶽鳴隽就說:“你們在這等着,我去前面問問。”
那道人影氣勢非凡,實在太顯眼。顧韶清總覺得哪裡違和,不過看起來不像什麼惡人。因此他回道:“大哥,你快去快回。”
嶽鳴隽掠過熙攘的人影,走到那道人影面前行了個禮。那人隔得遠,面目看不清,與嶽鳴隽說了兩句話,嶽鳴隽就沖着他們招手。
這是要他們過去?
季微護着顧韶清前行,走到他二人面前。
嶽鳴隽道:“這是李兄。李兄,這是我的師弟,姓季,表字憐青。”
站得近了,才看見這位李兄容貌極盛,豔麗到有種迫人的氣勢透出眉眼。不過他很年輕,大概十六七歲的年紀,加上笑容和善,瞧着也不唬人。
李兄說:“不必這樣客氣,喚我李盛就好。”
李盛?
顧韶清眉頭一跳。
前兩天紀無名跟他說江南有個誰也姓李來着……想不起來。
遠遠一看并不覺得,而今站得近了,才覺得這位李盛未免也過于瘦弱了。
季微擺着手說:“怎敢直呼姓名?太失禮了。”
李盛愣了愣,才笑道:“那好吧,憐青兄,你叫我……榮初好了。”
李盛身邊的小厮似乎錯愕地擡了下眼皮。
嶽鳴隽笑道:“師弟,榮初兄方才說願意載我們去江南。”
顧韶清震驚。
他們才聊了幾句話?
李盛颔首道:“正是。我家是江南走镖的,今日不巧,有趟大單子要運到此處,這才堵得碼頭水洩不通。不過你們來得正好,雇主托我們把交換的貨物運回江南,待到搬運完,我們也就要出發了。”
顧韶清不着痕迹地四顧一周。
瞧這碼頭邊幾艘大船,已經停滿了。岸邊的師傅都在往船上搬東西,一袋一袋沉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