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觀自己,周野今早就套了件休閑服,簡單吹了吹頭發,把臉清理好。勉強說的話,還是比昨天的他講究些的。
但當他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兩個男人看上對方時,不約而同說了一句話。
“你怎麼穿成這樣?”
然後,車裡默了幾秒。
陸影川的口氣頗無奈:“少爺,我們等下不是去酒吧,是去仲家。”
而且還是去登門緻歉的。
周野也很無語:“是去仲家啊,不是去相親。”
陸影川側目看他一眼,到底沒說什麼,擡手發動了車子。
路上,兩個人始終保持沉默。周野懶懶的斜靠在椅背上,臉沖着窗外。
各色街道建築從視線中劃過,他發現陸影川開車很穩。不會突然踩油門,也不會用力踩刹車,他可以完全把頭靠在車窗上也不用擔心會撞到。
就這麼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周野昏昏沉沉幾乎要睡過去時,車子停了下來。
他下意識睜眼,耳邊是解安全帶的聲音。
“到了,下車。”
聞言,周野揉揉眼,也把自己的安全帶解了,然後不緊不慢的從車裡邁出來。
一下車就傻眼了。
“這。。。是仲家嗎?”
面前,巨大高聳的寫字樓陽光下閃着金燦燦的暖光,裝修華麗的大門金碧輝煌。門口站着一排美麗動人的小姐,正一臉熱情、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陸影川繞到他身側,輕聲道:“進去吧。”
說着就要往裡走,周野下意識一把拽住他。
“這是哪兒?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我們不是去仲家嗎?”
陸影川被拽的一個趔趄,然後轉回頭滿面溫和的莞爾一笑:“是啊,是去仲家。昨天小野失約了仲老爺子,本就不應該,今天我們登門拜訪也是本着賠禮道歉去的。道歉嘛,總要有誠意,你穿成這樣可是會丢周家的臉的。”
明明笑的人畜無害,講的話卻那麼直白不留情面。周野咬牙,有種想發火的沖動,可又覺得如果真的發了看上去隻會是自己蠻橫無理,沒教養。
特别是那句“會丢周家的臉”讓年輕人不得不收斂。他緩緩放開拽着陸影川胳膊的手,把話咬碎在了嘴裡。
“所以你想怎樣?”
不等陸影川說話,一個穿着職業裝的漂亮女人迎了過來。
“陸先生,您來了。”女人客套又恭敬。
陸影川笑的溫和:“麻煩了。”
女人也陪笑:“怎麼會,二位請。”
女人把兩個人讓進門,一進屋周野這才看明白,是家服裝店,但又不是普通的服裝店,裡面規整妥帖挂着的都是高檔精美的正裝,且這些衣服一看就知道價錢不會是小數目。
這個服裝店裡,男裝女裝都有。
女人把兩人引到男裝區,細心的詢問:“不知陸先生打算挑什麼樣的衣服?”
陸影川回眸看墜在身後的年輕人:“給大少爺拿一件,不需要太鄭重,隻是到長輩家裡拜訪。”
草草幾句,女服務員就了解了。她先是非常職業的朝周野露出一個微笑:“原來是大少爺,少爺自己可有喜歡或是想要的樣式?我是Sheer的經理,有任何需求您都可以和我說。”
Sheer是這家店的名字,周野聽過,同樣是銘星集團旗下的知名品牌。
他面無表情的看着女經理,很是無所謂:“沒有特别需求。”
女經理點點頭:“那我來給大少爺推薦幾款,您試穿一下。”
說着女人不知從哪裡拿來了幾套比較輕薄舒适但都不會太顯死闆的西服套裝。周野其實沒有試衣服的興緻,他甚至連去仲家都是不情不願的。要不是昨晚那個瘋女人跑來大鬧,又因着對陸影川懷着稍許愧疚心思,今天他是打死不會出門的。
周野接過經理遞來的衣服,看也不看,想也不想,一股腦套到身上。
他是本着應付了事的态度的,所以剛穿上第一件出來,經理詢問是否滿意時,鏡子都沒照的他就要說“可以”,不料話沒出口被人搶了過去。
“不好,”陸影川坐在不遠處的黑皮沙發上,神态惬意,目光卻很認真,“換一件。”
周野瞥眼看他,然後去換下一件。
“不行,再換。”
接着是下一件。
“不要。”
下一件。
“去換。”
下一件。
“換。”
直到不知是第多少件,連經理的臉上都露出了稍稍的無奈。
終于,周野火了。在陸影川再次滿口否決後,他的長腿兩步邁到男人面前,居高臨下的瞪着他,語氣裡滿是不耐煩。
“喂!有完沒完,你耍我呢!”
然而陸影川擡眼打量着他,不知在想些什麼。接着無聲歎息,緩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他直接無視掉周野的怒火,緩步到一個貨架前,搭眼掃過,又走到另一個貨架旁。就這麼安靜的逡巡了一圈,直到在最角落裡一個很不起眼的貨架邊停步。
陸影川伸手取出了件淺灰色的西服套裝,随後轉手遞給周野。
“去試這件。”
周野一肚子火,發也不是,不發也不是。奪過男人手裡的衣服,氣沖沖鑽進試衣間。
等周野換好衣服再出現在衆人面前時,所有人的臉上現出了驚豔的神色。
看着他們的反應,周野忍不住望向試衣鏡。
鏡子裡面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帥氣男孩,修身的淺灰色西服襯的身形更加颀長勻稱。這是一件偏休閑款式的春秋裝,面料單薄透氣,柔軟度很高,哪怕做劇烈運動也不會覺得受限。
西服的裡面并沒有配襯衫,而是搭了一件陸影川随手取來的白色半袖T恤,整個人看起來既穩重又不失陽光,年輕帥氣,一點不會顯老成。再配上周野那模子刻出來的英俊潇灑的臉,簡直量身定做。
看着試衣鏡裡的人,連周野自己都忍不住眼前一亮。然後心裡特别不願意承認,這家夥的衣品真好。
經理難得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大少爺,這件衣服是店裡預計明年開春上市的預售款,店裡現在隻此一件。因為設計比較簡單,又是預售,所以店裡人都沒太在意,沒想到少爺穿上這麼合适。陸先生眼光還是這麼毒。”
陸影川走到鏡子前,滿意的點點頭:“就這件了。”
“好的,先生。”
“對了,再給大少爺量下尺寸,讓設計師做兩件定制款。這個不急,做好了送到周家去就行。”
“了解。”女經理帶着人走到前廳櫃台,“陸先生,您還是。。。”
陸影川遞去一張白金卡:“刷這裡的。”
經理笑的為難:“先生,董事長之前就有說過,賬都走公司就行,您不用。”
陸影川卻很堅持:“就刷這個。”
沒辦法,女經理接過卡,給兩人結了賬。
事情辦妥,二人被一衆服務人員熱情的送出了大門。
離開Sheer以後,走在後邊的周野冷不丁問:“為什麼不記賬?”
“嗯?”陸影川回了下頭,“那會記在你祖父的賬下。”
“那又怎麼了,這買賣本來就是他的。”
“當然不一樣。”陸影川聲音裡有笑。
周野不滿的嘟囔:“我可沒要你給我花錢買衣服。”
陸影川不以為意:“是我想給小野買衣服,又不是你祖父他們想買。放心,沒用周家的錢。”
這句話說的讓周野心裡怪怪的,也不知什麼滋味。
明明他就是入贅到周家來的,且周家能有今天還要感謝當年陸家那筆巨額遺産。陸影川不論怎麼花周家的錢,也都是理所應當。
但事實是,他沒有。
那張卡應該是他名下的獨立财産,或許是在銘星集團工作這些年自己掙來的錢。
想到這,周野心裡莫名有些觸動。
出神功夫,兩個人已經上了車。
這一次萬事俱備,可以直奔仲家了。
在去仲家的路上,周野說什麼也睡不着了。
他并不想要那個男人給自己花錢,而且自己身上穿的這件加上定做的兩件,這三件衣服絕非小數目。
周野在車裡有些坐卧難安。
許是看出了旁邊人的心思,陸影川淡淡道:“帶你來買衣服是一早就想好的,不論你今天穿了什麼。”
周野一頓,然後斜眼看過去:“你是在諷刺我的衣品嗎?”
不論穿什麼,在他眼裡都是倆字——換掉。
陸影川被逗樂了:“沒有,因為我想到了,小野一定沒有适合這樣場合穿的衣服。畢竟已經三年了,你變化了很多,也長高了。三年前的衣服怎麼可能合适?”
周野想了想:“我長高了嗎?”
“嗯。”
周野又想了想:“是你變得更矮了。”
“嗯。”
“嗯?你‘嗯’什麼?”
陸影川笑眯眯的握着方向盤,沒和他拌嘴。
周野一偏頭就看到了男人如沐春風的笑容,有一瞬間恍神。昨晚酒吧包廂,将他推出去的場景再次不受控制出現在腦海。
周野扯回視線,眼睛瞥向窗外,聲音有些悶。
“陸影川。”
他直呼其名。
“什麼事?”
陸影川絲毫不在意。
等了片刻,周野的聲音再次傳來。
“昨晚。。。”
之後是段沉默,沒了下文。
不過,陸影川沒有打斷他,也沒再像昨天似的幫他解釋——這是場意外。
他靜靜的開着車,給足了周野尴尬的時間。
然後周大少尴尬夠了,最後隻能選擇勇敢面對。
他很小聲的蚊子叫了一句:“我不是有意的。”
然後,是一大段的沉默。
雖然他的聲音很小,内容表述的也很籠統,但他堅信陸影川聽得到,且明白他在說什麼。
就是知道,那男人用沉默回應才更讓人火大。
周野見旁邊人遲遲不出聲,咬牙看過去。
“陸影川你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什麼也不說,不去接受他那别扭的歉意,也不去拒絕。
陸影川被吼的一愣,眼底的無辜特别真切:“嗯?”
周野:“。。。。。。”
行吧,你赢了。
反正已經說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周野一股腦把想說的都說了出來。
“所以你到底有沒有事?”
不出所料,車裡迎來第三次長久的沉默。
周野覺得自己要咬人了。
就在這時,陸影川終于開口了。他語氣輕松,還帶着些笑。
“你不會擔心這事,從昨晚擔心到現在吧?”
還真讓他說中了,但是周野當然不可能承認。
周野不想再跟他扯皮,于是正色:“你回答我。”
陸影川也不逗他了,輕聲給了倆字。
“沒有。”
一瞬間,周野仿佛心底某處終于松下了一口氣。以及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彌漫在頭頂的心虛和罪惡感,也總算消散了。
得到了答案,他本意結束話題。不料陸影川反問回來:“你知不知道昨天那杯酒有問題?”
周野怔忡,照實回答:“知道,所以我沒喝。”
陸影川又問:“你知不知道酒裡放的是什麼?”
周野實話實說:“不知道,反正也不打算喝,是什麼都一樣。”
“怎麼一樣?”陸影川的聲音很平淡,但神情卻嚴肅了下來,“是毒藥?春|藥?蒙汗藥?這能一樣?萬一是毒品呢?”
周野被他這段過于凝重的講話弄的有些懵,這還是打陸影川進周家門以來,第一次同他講話時帶進了些許訓誡意味的長輩口吻在裡邊。
若是換以前,哪怕是昨晚之前的那個他,定是要炸毛的,不僅要把話怼回去,而且還得是怎麼難聽怎麼講。
但是此時,周野坐在副駕駛上,目光看着前方沒有焦點。陸影川講完話好半天,都沒給回音。
他明白,陸影川的重點不在于自己會不會喝那杯酒,而在于自己接觸了能弄來這些東西的人,這件事很嚴重。
等了片刻,陸影川接着說:“那個女人,是叫何玥的吧!”
周野眉頭一跳,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解釋起來:“我不認識她。”
陸影川遞來一束複雜目光,仿佛在說——不認識都能随便上床?上了床睡了人還轉頭能說不認識?
“你别那麼看着我,我沒幹虧心事。”周野有些不高興,“都是成年人,做事總要對自己負責。她事後賴賬,怪我?”
陸影川聽着,沒做評價。
周野突然想到什麼,淺淺露了個壞笑:“嗯,确實怪我。怪我魅力太大,技術太好,讓人上瘾不是?”
陸影川:“。。。。。。”
周野觑着身邊人神色,頰邊笑意加深。多正巧車子趕上路口紅燈,緩緩停下。
“你的私生活我不會過問。”陸影川道,“但是何玥這樣的女人,不許再碰。”
這種心性的人太危險了。
“你管我?”周野斂起笑,語氣不滿,“别以為你給我買了身衣服就可以對我說教了。我的事不要你管。”
說完這一句,兩個人都沒再說别的。陸影川專心開車。周野幹脆側過身去,給了對方一個後腦勺。
車内氣氛再次陷入尴尬,兩個人一路無言,就這麼開進了仲家大宅。
仲家的豪宅和周家别墅比起來更具規模,這處宅子有年頭了,聽說是仲家祖輩留下的,傳到今天已經是第九代人。
現在仲家的主事是仲老爺子仲海,他膝下有兩個兒子,大兒子仲懷安接手了仲家大部分産業,現在家族内外基本都是仲懷安在打理。二兒子仲懷逸二十多年前背了人命官司,坐了牢,到現在還在吃牢飯。仲家人鮮少提起此事,所以具體怎樣無人知曉。隻是私底下大家都會傳,仲家次子是個殺人犯。
仲懷安有個女兒,仲瑾,十九歲,是仲家唯一的一個千金。仲海可以說把全部心力都投在了這個孫女身上。
明眼人都知道,仲海兩個兒子,小兒子入獄時還沒成家,這輩子能不能從牢裡出來還是未知,定是指望不上。大兒子就生了這麼一個姑娘,也再沒有所出。
這仲家未來的産業如果不想落入旁支,仲海必定是全部留給孫女仲瑾的。
所以,新城這些年最惹關注的事之一就是仲瑾的婚事。
誰若是能娶仲家千金,那就意味着娶了仲家整座金山。哪怕是要入贅,也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周野透過車窗看着這座古樸宅院,感覺有些新鮮。一旁陸影川停好車,對他交代了一句:“因着家族勢力和在新城的地位,仲家人都很清高。等下進去,不論聽到了什麼刁鑽話,都别往心裡去,我來應付。”
周野聽了沒吭聲,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他早想到了,所以也不奇怪。畢竟自己也有理虧的地方,當木頭他會。
兩人被管事熱情迎接,規規矩矩的請進了宅邸。周野正漫不經心的打量仲家宅,突然耳後傳來道聲音。
“喲,今兒個家裡來客人了?我當是誰,這不是剛剛回國的周家大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