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娟從走廊打完電話回來，合上門看到女兒僵硬坐在病床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扇門。男孩站在一旁安靜不語像一座剛剛形成的大山，堅韌挺拔。于朝夕看到熟悉的面容，黑眸才燃起幾分希冀。

李慧娟深呼吸，該來的總會來，女兒失去的記憶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個結，七年來，她多少次午夜做夢時夢到女兒跌坐在地上朝她哭喊“疼”，她卻第一時間趕不到，眼睜睜看小夕躺在血泊裡自己卻不能抱起她說媽媽在，别怕。

到醫院之後于朝夕的心情平複很多，她不再顫抖也不哭安安靜靜看媽媽走進來，她從病床上下來，朝李慧娟斟酌開口：“媽，我三年級之前的事記不起來了，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就好像那幾年我沒有生活在這個地球上一樣。我……我是不是生了什麼病？”

應如是聽見此話，垂下看于朝夕的眸子驚覺看向李慧娟。他仿佛明白了于朝夕這一路的反常，明白了每次跟她說小時候她的反應都很平靜像是在聽别人的故事。說到應景她也不知道是誰，甚至都不知道有應景這個人，原來根源在她失去了記憶上。

李慧娟低頭不語，應如是以為是自己在這不方便說，他表示自己可以出去。“阿姨，我先出去，您和小夕好好說。”

“如是，不用。”李慧娟攔住他，“在這就好，阿姨接下來要說的事需要你的幫助。”

“好，您需要我幫什麼忙盡管說。”他也想知道于朝夕在臨川到底經曆了什麼。

李慧娟上前挪幾步看着于朝夕的眼神緩緩沉重，瞳中噙着的淚勾起她七年前那段痛徹心扉的回憶。

“你九歲的時候因為你爸爸工作的調動我們搬到了臨川，那時你才上二年級。”

“事故發生在剛到臨川的第一個月。”

“那天是星期天，你爸爸的工作因為調班去了銀行。我那天調休本來可以在家照顧你，結果快到中午那會醫院打來了電話說有一場重大事故的車禍，醫院護士人手不夠讓我去幫忙。”

“我是護士，救死扶傷是我的責任，我是一定要去的。”

說到這，李慧娟終于忍不住痛哭出來，許是母女連心，于朝夕受熏染淚也梨花帶雨掉下來。

她接着說：“快到午飯的時間點了，我這一去可能就要到晚上。我說給對門的顧奶奶讓你中午在她家吃一頓，媽媽也告訴你出門前拿好家裡的鑰匙，有人敲門的話一定搬個小凳子踩上去看清是誰再開門，陌生人無論他說什麼也一定不要開。”

“你很乖，拍着胸脯保證都記住了我才放心去醫院。”

“可是，還是出了意外。接到醫院電話之前我在電飯煲裡提前放好了飯和水插好了電定時，走的時候緊急卻忘了拔電。”

“就是因為我的疏忽，電飯煲的蓋子出問題炸飛了出去，你那個時候在廚房吃蘋果，兩斤多重的鐵蓋子砸到了你的腦袋上，流了一地的血……”

“媽媽，媽媽真的對不起你，真的……”李慧娟痛哭流涕抱着于朝夕摸後腦勺那塊砸傷的地方。

原來是這樣，她還以為自己年紀輕輕得了什麼疑難雜症，所以記不住三年級之前的事。

雖說被鍋蓋砸中的狗血程度不亞于車禍，但不是天馬行空想的那樣就行。

這是個意外，算她倒黴。

值班室刺鼻的消毒水味刺激着她的神經，李慧娟哽咽抽泣說：“後來，對門的顧奶奶過來叫你去吃午飯，她敲了半天的門沒人回應便感覺到不對勁，叫來消防員撬開門才知道你已經昏過去了。”

“幸運的是，你送到醫院的時候得到及時止血撿回一條命。等你醒過來的時候，第一反應吵鬧着問如是，問應如是在哪裡？還說你們一起玩了好幾天。”

“我當時以為你做了在安江你們一起玩的夢，後來的反應你越來越不對勁，你和我們說你的頭好痛，為什麼會裹着紗布？你什麼時候受的傷？媽媽還問你記不記得安江是哪裡？在安江你有哪些小夥伴？你一概搖頭不知。從這開始，我就意識到你的記憶可能出現了問題。”

“醫生翻來覆去查找原因最終就一個結果：大腦受到創傷中度腦震蕩，查不出别的問題。至于你為什麼會失憶，他們也不知道。我不死心，世上怎麼會有查不出來卻存在的病症！就算是有，那也是萬分之一的概率。”

“我帶着你繼續去看心理醫生，心理醫生說科學解釋不了，結合一些别的想法來說他猜測是因為你的大腦受到創傷，在受傷之前所有的記憶都被忘記，你記得我們是因為人的天性，受到傷害第一反應想到你最親近的人，而如是，或許是因為他在你的心裡很重要。”

應如是目光一直粘在緊緊擁抱的母女身上。

他就說嘛，于朝夕是在二年級那會轉學走的，在這之前她很聰明強勢，為什麼高中回來就變了很多，這個倒黴蛋什麼事都能遇上，回想起自己幾天前一直說于朝夕是笨蛋應如是的心就陣陣發麻。

但他也相對慶幸，慶幸于朝夕沒大問題，慶幸她還活着，慶幸她還記得自己。

積壓在心底這麼些年的大石頭終于落地，李慧娟隻覺得對不起女兒，是不是應該早點告訴她，不是自己發覺到，從别人口中主動告訴她的也會好受點。

李慧娟擦了擦眼淚，繼續道：“那個心理醫生說記憶可能會随着你慢慢長大恢複過來，如今再看，他說的确實很對，你記得如是，是不是還記起來了别人？”

于朝夕徹底平靜下來說道：“我隻記得應如是自己，小景姐姐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别人我不記得還有誰？”

“都怪媽媽，你那麼小就遭受到這種罪。”

于朝夕輕輕拭去媽媽眼角的淚，“媽，不怪你。意外降臨在人身上，誰都無法阻擋，我是萬幸，萬幸我隻是失去記憶，沒有别的事。”

“是呀阿姨，小夕忘記那段疼痛的記憶對她來說也好，忘記總比一直記得有多疼強。她現在無病無災，平安快樂，您别難過了。”應如是附和安慰。

李慧娟抽噎着直點頭。

是呀，萬幸，萬幸她的孩子在以後的日子裡還平安的活着。

于朝夕皙白的小臉上有幾道幹了的淚痕，顫動的睫毛蓋住她眼裡的陰影。

水靈的大眼睛看着應如是。

李慧娟該說的都說完了，她把目光投向應如是，抿了下唇繼續：“如是，你和小夕現在是一個班，阿姨請你多關照着她點，小夕這孩子太容易沒心沒肺，在學校有人欺負她你告訴阿姨。”

小夕現在平平安安的就是她最大的願望，不求女兒幹出一番大事業，她能夠在她和于世德面前平安健康長大就好。

“好，沒問題。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我一定照看好她。”應如是信誓旦旦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