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水河邊常有集市。早市有新鮮的瓜果蔬菜、河魚河蝦可以買。晚市時的東西豐富了不少,有現做現吃的小糕點,各式各樣的糖人,還有珠花胭脂一類的女子之物。
以往還在慈幼局住的時候,卓逸君就很喜歡來這裡。隻是慈幼局管的嚴,常常一旬才能出門一次,還總是在當午的時候,上尋不着早市,下等不及晚市,隻能看着悠悠的河水或湍急或平穩,偶爾再跳出一兩尾魚來。
此刻倒是比當午再早了一些,早市并沒有完全結束,還是有三三兩兩的小販在叫賣。
隻是有些瓜果蔬菜,叫人一瞧就知道是被人挑剩下的。
卓逸君尋了旁邊沒什麼人的地方,倚着河邊的欄杆,瞧驕陽偷偷藏在水裡的影子,被微風碎成零星的橙紅,任一片都不是,任一片又都是。
身子一側衣衫被輕輕拉動,有奶聲奶氣的嗓音響起:“姐姐,你手裡拎着的是什麼啊?好香啊。”
艾草香氣馥郁,雖然此時不比剛出鍋時濃郁,但細細聞來,總覺得空氣中有些與往日不一樣的地方。
小孩子好奇心重,感官又更靈敏,自然是尋得到卓逸君手上提着的這芬芳的源頭。
卓逸君蹲下身來,瞧着紮着雙丫髻的小姑娘雙頰透出桃花一般的粉色來,便将手中包好的艾草餅拿出來,問:“你說的是這個麼?”
那小姑娘自卓逸君将艾草餅拿出後眼神便一直黏在上面,再也沒有移開過,聽見卓逸君問,便愣愣的點了點頭。
慈幼局已經許久沒有進過這個年歲般的孩子了,年齡稍大一些的,也不能像面前的小姑娘一樣,穿着緞面的小襖,頭上還插着黃豆一般大小的珍珠钗。
“哎呦,華兒你怎麼跑這兒來了?”
一位也身着緞面衣衫的娘子慌慌張張跑了過來,一把将那瓷娃娃一般的小孩子抱在懷裡,嘴裡還不住得向卓逸君緻歉,又慌慌張張的跑走。
卓逸君還蹲原地,手中的艾草餅也還沒來的及給那小姑娘。
這倒是……頗有些尴尬。
卓逸君将微微向前遞出去的手又收了回來,在艾草餅上咬了一口。
還好四下并無人注意到她。
卓逸君的視線又重新落回到河面上,想着吃完手中的這隻艾草餅,還是得回濟安樓去。
畢竟是家食間,即便是沒人上門也不能總閉門不開。
隻是這艾草餅吃到最後一口,卓逸君的袖子又被拉了一下:“姑娘。”
卓逸君回頭看去,這次是方才将那小孩子一把抱走的娘子。
那娘子臉上堆滿了讪讪的笑:“我家華兒就聞着你手中的這糕餅香甜,鬧着想吃。你這糕餅是在哪裡買的,我去買來給她,絕不奪人所好。”
卓逸君倒是很大方,将自己手中的艾草餅往那娘子手上塞:“娘子不必客氣,這艾草餅本就是我自己做來吃着玩兒的,既然小孩子喜歡,那便送她好了。”
但那娘子卻明顯還有顧慮,一雙手一直躲着卓逸君遞來的艾草餅,就差往身後背了:“沒有的賣啊……”
賣?卓逸君靈光一閃,趕忙接話:“娘子若是不放心想買,我家店鋪就在四方街上,娘子随時可以去。”
聽了卓逸君這話,那娘子面上展顔許多,笑着問:“四方街哪裡?店名叫什麼?”
“就叫濟安樓,在桑杞巷口,臨着四方街的。”
此話一出,就瞧那娘子笑容凝固在臉上,卻似是又有些不甘心,小心翼翼地問:“錦衣府後門在地那條桑杞巷?”
這話意味着什麼,卓逸君再明白不過,隻能認命地點頭:“就是那條桑杞巷。”
“那我還是買了你手裡的這些吧。”穿着緞面衣衫的娘子從同樣是緞面的荷包裡掏出一小塊碎銀塞到卓逸君手裡,接過了那些被油紙包着的艾草餅。
毫不意外的意外之财。
誰敢占有膽量開在錦衣府後門食間的便宜。
回到濟安樓時竟意外的能瞧見胡七娘,卓逸君将這一小塊碎銀放在胡七娘面前的賬簿上:“娘子你怎麼回來了?”
胡七娘看起來頗有些有氣無力的,但還是沒好氣的白了卓逸君一眼:“怎麼?想趁我不在時偷偷将我這濟安樓賣了卷錢跑路麼?”
卓逸君佯裝害怕的往錦衣府的方向瞥了一眼:“那座大廟跟前,誰敢做這等事。”
胡七娘未回話,卓逸君剛要回頭往櫃台去瞧,就聽見門口有人叫她:“卓姑娘可有時間。”
是王捷。
卓逸君迎上去,笑道:“自然是有的,是大人想吃什麼?”
王捷點頭,神色古怪的往大堂裡掃視了一圈:“吃什麼都好,快些來。”
卓逸君滿口答應,折身就往廚房走,沒走兩步又被王捷叫住:“你們這裡,怎麼有股子血腥氣?”
這話問的奇怪,卓逸君的心突突的跳了兩下:
“大人說笑了,我們這裡日日殺雞宰魚的,沒有血腥氣才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