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而已。”
卓逸君擡起頭,直對着陸栩的目光。
她的眼神裡滿是坦然,沒有摻雜一絲因為想要掩蓋什麼而生出的緊張與遲疑。
隻是許是她的道行不深,陸栩迎上來的目光中沒能讓她瞧出半分的探究。
他此刻看着她,就仿佛看着剛剛看的艾草紅豆包一樣平靜。
“大人,您說就我這手藝,挑着個扁擔去豐水河旁叫賣,可能多掙點錢回來?”
良久靜默後,還是卓逸君先打破了平靜。
這回陸栩的眼神中便多帶了一絲詫異:“這問題,你問我做什麼?”
“大人您目前算是我唯一的食客,自然是要問您的。”卓逸君回的理直氣壯。
隻是陸栩眼中的疑惑并沒有因為卓逸君的回答而減少,他依舊疑惑,為什麼卓逸君會好端端的問他這樣的問題。
“大人,濟安樓開在了錦衣府旁邊,算是多有庇護,但也是得想辦法吃飯不是?”
想來陸大人是自小就錦衣玉食長大的,到底不大知道人間疾苦。
“大人,近來奕京城内外不大太平,您可知道?”
卓逸君語氣放輕,卻沒有因為提到禁忌話題而變得小心翼翼。
“哦?你怎麼知道的?”
陸栩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淩厲,隻是卓逸君面上卻依然顯得自如,似乎真的不知道頭上已經懸了一把随時可以将她一分為二的利刃。
怎麼可能不知道。卓逸君強撐着,盡力不讓自己嘴角的弧度減少一分:“大人,如今世道艱難,許多人不願意再吃苦過日日都難挨的日子,自然就不想守着朝廷律法做安分的百姓。這是他們的不是,卻不知道因為這樣的人存在,旁的人日子就過的更加艱難。”
卓逸君搜腸刮肚,昧着良心将好話說盡,才感覺頭上那利刃稍稍高了幾分。
“濟安樓得以在錦衣府的庇護下,沒有受到那些不知好歹的人侵擾,這是小民和濟安樓的福分。隻是月月要交的稅銀,還是要想辦法賺一些的,總不能老讓我們掌櫃的賣家具吧。”
陸栩從喉嚨裡不輕不重的哼出一聲,算是認了卓逸君說的話有幾分道理。
“沒有多少人吃過小民做的飯食,您算是吃的最多的一個。所以小民想鬥膽問一問,或許……就拿您手上這艾草紅豆包來說,能拿到豐水河旁賣一賣?貼補一些銀子來?”
卓逸君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了一瞬間在陸栩臉上走過的表情而導緻自己的身首異處。
背後的裡衣隻怕是濕了個徹底。
陸栩面上的表情有所緩和:“今月,你那濟安樓進賬幾何?”
卓逸君苦笑道:“大人,您往外付了多少銀子,自己不知道麼?”
這是又放肆了。
陸栩瞧着卓逸君的目光中便多了一絲無奈,隻是他沒想到,濟安樓的進賬真的隻依賴着他一人。
那的确是少的很。
“還有上次托您的福,駱少卿來用了一次膳,再另外也就是今日小民在豐水河旁遇見一娘子,賣了幾隻您手上的艾草紅豆包才得了一錢銀子。”
卓逸君瞧着陸栩的面色,面上的難色也越來越明顯:“所以小民才想着,要不要去豐水河旁也支個小攤子……”
話還沒說完,陸栩便在卓逸君面前放了一小錠銀子。
這……
“今日的飯錢。”
卓逸君眼中的疑問實在是太過誇張,陸栩開口解釋。
“大人,濟安樓不是黑店,即便是黑店在您面前也不敢是黑店……”
面前的那錠銀子仿佛是剛剛熔煉而成一般,熱得燙手。卓逸君不敢接,隻能小聲的解釋。
胡七娘這酒樓實在開的随意,至今牆上挂的還是茶葉的價目表,什麼菜品也任由着她出,每回也都是客人給多少飯錢就算多少。
可即便如此,卓逸君也知道,面前的這一小錠銀子能置辦上好幾桌她面前的這樣的席面。
這銀子實在是……受之有愧,拿的不能讓人安心。
卓逸君這樣的反應實在讓陸栩失笑,這麼一小錠銀子,在玉滿樓便隻能夠一個人的茶位費,還是中等靠下的那種。
她這樣的實誠,即便是到了豐水河旁去叫賣,怕是也隻能靠着辛苦賺上幾文罷了。
陸栩點了點放置銀子一旁的桌面,示意她将銀子收好。
卓逸君這才敢去拿那似乎燙手的銀子,畢竟她已經小小的“抗争”過了。
并不算大的一顆銀元寶滾入卓逸君的口袋,撞擊着原來就躺在裡面的幾枚銅闆,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今日豐水河旁的那娘子,她同你說什麼了?”陸栩盯着那沒有繡上任何花樣的荷包問。
卓逸君左思右想,沒覺得自己同那娘子說的有什麼可疑之處,便将早些時候發生的對話一五一十的都學給陸栩。
陸栩聽着,将紅豆包撕成小塊快快丢入嘴中。
方才太燙,什麼味道都被高溫胡攪蠻纏的掩蓋,此刻倒是正好,艾草的芬芳,紅豆的甘甜,融合的恰到好處,不過分苦澀或是甜膩,倒是瞬間能将人拉到兩岸野草茂茂的小溪旁。
卓逸君很認真的講着自己的故事,末了多加一句:“小民就是因為這個事兒才忽然覺得,也許小民是可以挑個扁擔去豐水河叫賣的。”
其實這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陸栩都已清楚,錦衣府什麼都不缺,尤其是優秀的暗哨。
那向卓逸君買紅豆包的娘子是戶部尚書彭裕家的二兒媳李氏。之前丘家旁盯稍的人少不了同這戶部尚書有關,彭家上下的男女老少自然早就被錦衣府盯了個徹頭徹尾,自然也少不了這位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