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收網了。
一炷香之後,柯吉志得意滿,面上的表情比來時要輕松了不少。
事已聊完,自然是該散場。
隻是當柯吉開門的一瞬間,原本在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門外,院子漆黑,天上明月繁星都不見,似是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所有的光。
但屋内還有光,滲到屋外,不夠清楚明亮,卻依稀能叫人瞧見,院子裡密密麻麻都是人。
站在最前面的,是王捷。
站在門口的人和屋外的人沒有說一句話,隻有柯吉與王捷四目相對。
一人面上盛着笑,一人心中隻有荒涼。
沒瞧見屋外盛景的彭裕瞧着柯吉隻站在門口不走,笑話道:“怎麼了,柯大人,這就走不動道了?等……”
彭裕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一個字堵在喉嚨裡再也說不出口。
錦衣衛深夜出現,哪怕隻是一個人,都足以讓人心中一涼。
隻是彭裕到底是二品大員,瞧見出面的隻有王捷,再無更高品級的官員,心存了一絲僥幸,笑着出門拱手道:
“原來是錦衣府王大人,不知這深夜光臨蔽府有何貴幹?也是本官忙于政務,對府裡下人屬于管教,王大人大駕光臨竟無人來通報一聲,叫王大人好等。”
王捷面上笑容未及眼底,道:“大人不必怪罪家中下人,本是恪盡職守的。”
彭裕不解,剛想多問一句,就聽王捷繼續道:
“彭大人家中也真是廉潔,這麼大的院子竟連一盞燈都不點。”
彭裕這才忽然意識到,以往院中總會點着的幾盞燈籠,此刻竟然全滅了。
賀初在屋内,聽到外面動靜,舉着燈盞走出,這才叫幾人看清,那院中密密麻麻的人,并不是錦衣衛,而是彭府上下的一衆人等。
彭裕瞧的分明:彭府上下五十幾口人,上自與他年少成親得夫人,下自看門得小厮,無一不被捆了手腳,口中塞了布團,跪在院中。
彭夫人見自家外子好容易看到自己,即便是口中被塞了異物,也嗚嗚咽咽的發出聲來。
彭裕一個箭步沖過去,卻隻到她身側。
那裡跪着剛剛入門不過半個月的秦姨娘,早已哭的梨花帶雨。
錦衣府綁人,用的是獨家的結,三繞五繞的,根本叫人瞧不出要怎麼解開。彭裕徒手扒拉了半天,那麻繩就仿佛長在秦姨娘身上一樣,紋絲不動。
彭裕氣急敗壞,來到王捷面前,吼道:“王捷,你這是做什麼,本官觸了大奕的哪條律法,叫你深夜光臨綁了我家衆人?你等着,明日……明日早朝本官一定在聖上面前參你一本,扒了你的烏紗帽,砍了你的腦袋!”
“子時已過,彭大人想說的是今日早朝吧?”
王捷冷靜異常,唇角似乎還勾了一絲笑。
彭裕身後,柯吉與賀初對視一眼,似是有所暗示。
隻一瞬間,院中一片黑暗,賀初将手上燭火熄滅,柯吉提劍就向王捷刺去。
反正就這裡就隻有王捷一個人,倒不如将他滅口。
彭裕在院中,瞧不清任何,隻能聽見偶有兵刃相交的聲音。
他一介文臣,幫不上任何,隻能緊緊護住身後瑟瑟發抖的美妾。
不知過了多久,院中再沒有多餘的聲音,四周亮起火把,彭裕這才瞧見,哪裡是隻有王捷一個人,這院中明明密密麻麻站滿了穿着官府的錦衣府衛。
而屋前空地上,柯吉早就沒有了氣息,賀初靠在門邊,身上一處傷口還在淌血,王捷也已負傷,隻是還能站立。
真正穩穩當當站在最中間的,手上利刃還在向地上砸着血珠的,是錦衣府少府令,陸栩,
完了,一切都完了。
彭裕腦海中下意識就浮現出這麼幾個字,但還強打着精神,臉上端着僵硬的笑,往前兩步拱手道:“原來是陸少府令。”
陸栩慢慢的轉過身,正面瞧着彭裕,随手将手中的長劍丢給一旁的王捷。
“方才聽聞,彭大人要參上一本。他官階小,不如……彭大人去參本官啊?”
彭裕幾乎兩股戰戰要站不住身了,卻隻能依舊賠着笑:“不敢,不敢。”
陸栩面上似笑非笑:“彭大人不會覺得,自己此生還有機會能見到聖上吧?”
此時,恐懼才從彭裕心中油然而生,但是面對陸栩依舊強撐着道:“你……你……錦衣府有何理由抓我!”
“理由?”陸栩忽地笑出聲,卻比肅然時更令人可怖:“錦衣府行事,還需要理由啊?”
彭裕愣住,這話……這話……他自是知曉,隻是……錦衣府……錦衣府行事怎麼會不需要理由?
“更何況,三位朝中重臣,深夜會面,當真不是覺得聖上年事已高,結黨營私為自己日後再謀出路麼?”
陸栩的聲音很輕,若不是院中連一絲風聲都沒有,彭裕隻怕是要覺得這話是自己腦海中無端蹦出來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彭裕忽然覺得渾身都發軟,沒有任何能反抗的力量。
“帶走。”
院中沙沙樹葉作響,又似半個時辰前一樣,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入夜後隻是平靜,無事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