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栩終于按捺不住,沉着臉從桌上随便拿了一冊書就丢過去:“說開心了?”
駱子期“嘿嘿”一笑,頭一歪将那冊書躲過去。
這話不過是平白一張口就糊咧咧出來的,駱子期自己也知道。
陸栩的父親母親若是真的對他有半分上心的話,這位陸少府令定然早就在及冠之年成親了,哪裡會等到如今。
“所以你想我怎麼做?”駱子期将陸栩的那一冊書拾起來放回桌案,在小幾上坐好,認真問道。
陸栩想了想,道:“你回去問一問秋三姑娘,看她有沒有收到帖子,若是收到了,你同她一起去。”
秋三姑娘是駱子期四姑奶奶的孫女兒,算起來堂兄妹裡年齡相近的,駱子期也就同這位隻比他小了兩個月的堂妹最為要好。
這要求對駱子期來說并不算難。
陸栩雖然不喜歡往人堆了湊,但駱子期倒是不反感奕京城中勳貴人家組的這種宴席。
“多看看才能洞察人心。”駱子期的理由很充足。
駱子期一口答應下來。
隻是提出這樣請求的理由,陸栩卻不肯松口給駱子期講。
駱子期斜眼睨着陸栩瞧了好久,陸栩隻當不見,低着頭處理公務。
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駱子期自然知道陸栩的嘴有多緊,裝模作樣的長歎一聲便出了陸栩的公廨,準備回大理寺去。
隻是走到一處分叉口時,駱子期卻身形一偏,走了那條很少踏足的路去。
路的盡頭,是錦衣府的後門。
不知怎麼的,他忽然有些饞濟安樓那小廚娘做的那口吃食了。
但其實,他有些怕見到她,尤其是獨自見她。
年少時一時的玩心大起,他誤了已經承諾好的約定,現下幾番打探,卻不知道這份歉意要向誰去表述。
這一切本被埋藏記憶及最深處,随着幼時穿過的衣衫一起褪色老化,但送出去的挂件猛然回到眼前,竟是硬生生的又将一且都喚起。
而和這一切的都有關的人,就在濟安樓中。
恍然回神,駱子期已經站在了濟安樓門口。
還沒進濟安樓的門,駱子期就聞見自後而出的香味,推門進去,大堂裡空無一人,倒是堂後有些聲音傳來:
“先将肉切成薄片,用醬油腌漬,炒至變色,再盛出放涼。”
這聲音稚嫩,即便駱子期與卓逸君沒見過幾次,也能确定,這絕不是卓逸君一人在後廚自說自話。
“呲啦——”回應這稚嫩聲音的,是食物入鍋的聲音,嚴嚴實實的将駱子期試探的詢問聲掩蓋。
空氣中頓時彌漫了不同的香味,倒是與誘他進門的香味還有所不同。
不過轉瞬間,原本嘈雜的聲音便小了許多,駱子期将聲音提高,又試探的問了一句:
“卓姑娘可在麼?”
有腳步聲,由遠至進。
後院進前堂的簾子被撩開,出來的不是卓逸君,是一個身量不過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
“客官是來吃飯的?”
小姑娘紮着雙丫髻,還垂了兩條小辮子下來。
駱子期彎下腰,好叫自己平視着面前的小姑娘:“你是新來的麼?之前我來時怎麼沒有見過你?”
小姑娘蹙着眉頭,眼神裡卻多了一絲警惕:“客官問這些做什麼?”
駱子期站直身子,往後退了一步,好叫小姑娘神情不再這麼緊張:“所以你也是從慈幼局出來的孩子?”
小姑娘沒有再接話,眼瞧着駱子期背身靠着大堂最正中的八仙桌坐下,自己卻始終就站在後院門口一動不動。
“你叫什麼名字?”駱子期開口,嗓子一夾再夾,似是想讓面前人覺得彼此是同樣年齡。
小姑娘依舊不開口。
“你這可不是做生意的樣子呀,”駱子期笑道:“進門是客,哪有一句話都不說的。”
小姑娘眼底出現了一絲猶豫,駱子期瞧得很清楚,便又問了一次:“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玉竹。”
“玉竹?”駱子期皺着眉頭思索了一陣,問:“你是奕京外宿陰鎮的人?”
小玉竹往前一步,滿臉都是驚異,道:“你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是不是我娘托你來找我了?”
駱子期伸手拉過小玉竹讓她在自己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不是的。”
他知道小玉竹的身世再正常不過,第一次從濟安樓出去之後,他就去查了慈幼局所有孩子的身世。
慈幼局滿打滿算就那麼幾個孩子,更何況還是與卓逸君關系緊密的孩子,一早查卓逸君身世的時候便都順道着一齊查了。
“我是大理寺少卿,慈幼局所有孩子的身世我都知道,也包括卓姑娘的。”
“哦。”小玉竹面上的緊張和激動一下子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失落。
駱子期内心有些懊悔,早知道他多嘴問的這一句能直接讓這小姑娘如此難受,他無論如何都會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