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逸君算着小玉竹的步程,确定她已經走上了四方街,才開口道:“掌櫃的想讓我做什麼,直說就好。”
這樣的爽快倒是激起了胡七娘一瞬間的詫異,但也僅僅隻是一瞬間而已,胡七娘臉上馬上就揚起裡如以往一樣張揚明媚的笑容:
“你說什麼?”
“掌櫃的不必如此拐彎抹角,”卓逸君沉聲道:“你不會無緣無故的提起小舟,忽然叫我去看他,你想讓我知道他已然被正式牽扯進了科舉舞弊案之中,你想讓我心甘情願的為你做事。
“說罷,你要我做什麼。”
胡七娘斜靠着門楣,看向卓逸君的目光中滿是贊賞:“啧啧啧,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兒,果然是聰慧。”
這樣的贊許毫無意義。
“若是幫你做了這件事,你能救小舟出來麼?”卓逸君不理會胡七娘的顧左右而言他,開門見山的問出自己想知道的事。
胡七娘搖搖頭,卻在卓逸君要發出疑問時搶先一步回答:“不是我救,是你救。”
見卓逸君面上不解,胡七娘又道:“我要你坐的這件事,就是救姓孔的那小子出來。”
“是你……”
“不是我,”眼見卓逸君就要想偏,胡七娘快刀斬亂麻的矢口否認:“陷害姓孔的那小子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不過是湊巧了罷了。”
“你要我怎麼救?”
胡七娘一個媚眼抛向遠方:“那不是有一位秉公執法的大人麼?”
那是錦衣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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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
陸栩一夜睡得不大安穩。
夜裡什麼夢也沒有,隻有荒蕪的黑暗。
但那黑暗卻讓人不安,隻想讓人奮力掙脫,可明明感覺自己與外界隻差一道微光,他甚至能清楚的聽到有人從廨舍外輕聲走過,卻無論如何都抓不住那道轉瞬即逝的微光。
外面什麼時辰了。
陸栩在無邊的沉寂中問自己,也問旁人。
隻是他不知道時辰,旁的沒有人在。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聲喚他:“少府令?”
這回微光似是更坦然了一些,陸栩回到現實。
站在他身側的是王捷。
屋外泛了微微的亮,屋内沒有點燈燭。
陸栩吐出一口濁氣,問:“什麼時辰了?”
“卯時一刻,少府令可要起身麼?”王捷答。
陸栩翻身坐起。他以往晨起并不需人來喚,也不需人伺候。
“怎麼了?”此時王捷出現在這裡,必定是有事發生。
“卓姑娘來了,”王捷的答話換來陸栩的眉頭緊蹙:“以往卓姑娘玲珑的很,但今日一定要見您。門值的兄弟不好回話,才讓我來問您的意思。”
“不好回話?”陸栩眉頭蹙的更深,但手裡穿衣的動作卻沒有停:“她是身上帶了什麼诰命麼?連回話都不會,錦衣府是什麼人什麼時候都能進的地方?”
王捷點頭哈腰,自家大人既然這樣說,意思應是不見。
“那少府令,屬下去回了卓姑娘。”
王捷剛要離開廨舍,就聽見陸栩在身後道:“叫她來廨舍。”
我的少府令呦,就是您這樣的态度,門口值守的兄弟才不知道應不應該拒的呀。
卓逸君跟着王捷來到了廨舍。
這裡倒是她從未踏足過的一片區域,瞧着倒是比自己之前去的地方花花草草多了不少。
陸栩坐在屋内正中,身上外袍未着。
卓逸君臂上挎着食盒,一進屋内先放在了方桌上:“大人,這是今早剛蒸好的闆栗糕和粟米粥,您晨起的早,如今天又涼,吃些熱的暖暖胃。”
陸栩斜眼睨着臉上挂笑獻殷勤的卓逸君,問:“你一早來就是為了這個?”
之前明明還不願早起的。
卓逸君将還冒着熱氣的粟米粥遞給陸栩,黃白相間,濃稠軟糯,一瞧就是費了不少時候的。
“自然是還有别的事求大人。”
“你倒是直爽,如今連瞞都不瞞了。”陸栩冷哼一聲,就着腌漬的小菜将粟米粥送入口。
“大人慧眼如炬,一瞧就瞧出來了,何必再費那種無用功,還平白的與大人生了嫌隙。”
陸栩壓着笑意,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卓逸君的奉承和恭維。
溫暖卻不燙口的粟米粥的确要比茶水更能暖人心脾,陸栩一口氣喝完了兩碗,就在卓逸君伸手要給他盛第三碗事才想起伯父“事不過三,食不過三”的教導。
“大人吃飽了麼?”卓逸君見陸栩不将碗給她,反而同筷子一起放在方桌的另一邊,便也将手中舀粥的湯匙放回了小鍋中。
“嗯,”陸栩用手帕擦了嘴,轉了身子,好讓自己正身面對卓逸君:“說罷,你要求我什麼事兒?”
卓逸君将食盒拿的稍遠了一些,往後退了半步,鄭重其事的雙膝跪地,真真切切的以額觸地,而後複又直起身子來,目光直盯着陸栩鞋前三寸,方才為陸栩布菜時所有殷勤的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
“民女卓逸君,上書狀告七皇子,搬權弄勢,科舉舞弊,欺壓良民,強搶民女,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