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是又要下大雪了。”面鋪的掌櫃看着陰沉的天,又看了一眼冷清的街道,哈了一口氣搓了搓手,“應該不會有客人來了,收拾收拾東西早些回去吧。”
“好嘞。”小二應聲,開始收拾。
大燕的冬日,漫長且寒冷。即便是盛京,天微微暗的時候,街市上的攤子就已經收得差不多了。有的隻是形色匆匆的行人。
“駕!”一聲洪亮的呵馬聲劃破了街市的清冷,接着是一陣紛亂的馬蹄聲。
掌櫃的和小二聽見動靜,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幾個侍衛騎着馬飛快地從鋪子前飛馳而過。後頭緊接着一輛華貴的馬車,馬車的車檐下挂着一串晶瑩剔透的琉璃。叮叮當當的聲音很是清脆,一直到離開好遠,都還能聽見餘音。
“看樣子,像是太師府的馬車。”掌櫃的嘀咕着往回走。
“估計是進宮請太醫的,不是說太師府的長公子,快不行了嗎。”小二一邊打哈欠,一邊收拾着手上的碗筷,壓低聲音,“聽說是周太師作惡太多,才會連一個兒子都留不住。”
掌櫃的聽見這話,臉色一變,看了一眼四周無人,暗暗松了一口氣,才放下臉斥道:“這話,在我面前說說得了,可莫要出去胡說。”
小二一臉委屈:“那咋了,不止咱們街上,整個盛京的人都這麼說。”
掌櫃的搖了搖頭,恨鐵不成鋼:“禍從口出,禍從口出懂不懂!”
彼時,太師府,西苑。
進進出出的丫頭小厮行色匆匆,手上端着的銅盆裡頭皆是鮮紅的血水。氈簾往裡,屋裡的炭盆放的多,燃的是上好的紅羅炭,裡頭的溫暖如春與外頭的寒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華美的房間裡跪了一地的郎中、大夫,一位上了瞧着上了年紀的美婦人坐在床榻邊上,神色憔悴。懷裡抱着一個年輕人,臉色蒼白帶了幾分晦暗,瘦得臉上的輪廓十分鋒利,呼吸明顯有些費力,唇角的血迹未擦幹淨,幾分豔色在這樣一張臉上,看着有些駭人。
“子舜,娘已經讓人進宮去請太醫和阿爹了,莫怕,你一定會沒事的。”秦妙雲輕輕摸着周策瘦削的臉,不知是在安撫他還是在安撫自己,“那些個庸醫,江湖混子,不中用的東西。到時為娘定好好好懲戒他們。”
下頭跪着的人莫名一陣瑟縮,但是這個節骨眼上,誰也不敢出聲,萬一真的惹惱了她,那是真的要掉腦袋的。
她說着這話,聲音無端帶了幾分哽咽和害怕。其實周策這病,太醫也早有論斷,左右不過今年冬天了,可她不信。
“娘。”周策出聲,聲音很輕,剛想說什麼,突然側過身,又吐了一口血出來。秦妙雲這時候也慌了,奪過身邊丫頭遞過來的棉巾,替周策擦拭着血,“子舜,你别說話了,等太醫來好不好,等太醫來了就好了。”
秦妙雲說着,眼睛裡的淚已經憋不住了,她輕輕放下周策,站起身擡手抹了抹眼角的淚,已然罔顧平日裡主母的身份厲聲道:“人呢!老爺和太醫怎麼還沒來!”
“回夫人,算時辰,應當是快到了。”丫頭出聲安撫道,聲音略微有些顫抖。
丫頭話音還未落,院子前就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到了到了,夫人,老爺同太醫都到了!”
小厮的聲音洪亮,聽見這話,不隻是秦妙雲,連着整個院子的人的心都莫名安下來。周潇,太師府的主心骨回來了。
夜幕漸沉,寒風裹挾着細雪終于洋洋灑灑地落下來了。
一位神色肅然,披着貂皮大氅的中年男子腳步匆匆,路過的小厮丫頭紛紛向他行禮請安,他恍若未聞。小厮剛伸手掀開氈簾,還未進門,便聽得屋子裡雜亂的聲音響起。
“子舜!”秦妙雲的聲音尤為急切,“太醫!太醫!”
周潇聽見着聲音,心下一沉。屋裡的衆人見了周潇紛紛跪下行禮:“見過太師。”
他快步帶着太醫往裡走。周策就躺在榻上,已經昏死過去,整個人枯瘦得厲害,混着一屋子的血腥味和藥味,莫名有幾分腐朽的意味。太醫見狀,也顧不得許多,忙走到榻邊。秦妙雲見二人進來,慌張的神色終于退去了一些,眼含着淚喚道:“老爺您終于回來了。太醫你快瞧瞧子舜!”
“是。”頭發白了将近一半的太醫院院判忙跪在榻邊給周策診脈,他診了許久,久到周潇都忍不住開口問,“如何?”
院判欲言又止,看了看滿眼希冀的秦妙雲,又看了看神色肅然的周潇,無奈地搖了搖頭:“脈象急數,節律不調,止而複作,已是,油盡燈枯之兆。”
秦妙雲聽罷,整個人明顯一怔,其實,她又怎會不知曉,隻是不願相信罷了。
“老爺,院判會不會判錯了,張太醫,張太醫醫術不是很好嗎,咱們也請他來瞧瞧!”秦妙雲忙看向周潇,眼神暗含幾分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