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在風聽雨和小七的夾擊下,枯荷破天荒地起了個早。
也不知是為何,小七對風聽雨唯命是從,在風聽雨的指領下,他直接蹦上床,撒歡地甩了枯荷一臉口水。
枯荷實在困的發懵,衣服都不知是怎麼穿上的,等他清醒的時候,就已經站到了月語軒前。
新生每年入學的時候,都要先聽幾門基本的課,仙門百家史是其中一門。授課的講師,是入學禮那日的老者,他是太學院裡最年長的講師,名為祁橫秋。
與風聽雨一同入坐時,屋内響起了不小的喧嘩,于是枯荷這才如夢初醒。
“聽雨,你也來聽課?”
“嗯。”
與在場的門生一樣,枯荷也沒想到,風聽雨會以門生的身份聽學。
這是有多怕自己在島上惹事。
風聽雨面帶微笑,與屋裡的門生打完招呼後,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随後,他也不問枯荷意見,挑了十分靠前的兩個座位,優雅地跪坐下去。枯荷一臉不情願,磨蹭了半天,才洩了氣地癱坐在蒲團上,兩腿一盤,道:“聽雨,我本是打算找個姑娘作同窗,你這不壞了我計劃。”
風聽雨一邊整理衣擺,一邊調整坐姿,望了一眼枯荷毫無禮數的坐姿後,笑道:“好好聽課。”
仙門百家史,顧名思義,就是講一講修仙時代仙門百家的故事。這些故事,有正史,也有野史,正史大多來自古籍名著,野史的來頭,相對雜一些,或是流傳于民間的傳說,或是古老家族的先祖舊事,又或是千年老鬼口述的生前經曆。
許多故事的真實性,已無從考究,然細枝末節是否精準,都不重要了,于後世而言,隻要對當時盛行的修仙之風能有一知半解,已是足矣。
祁橫秋坐于高台,一手握扇,一手捋胡,語氣有起有伏,聲調铿锵有力,向在座的各位講述着一個遙遠的過去。
“雖然大多世家門派都主修劍術,但并非所有的修仙之人都習劍。修士靈器,種類繁多,除了最常見的劍以外,還有弩、槍、棍、刀、矛、斧、鞭、錘。我曾聽聞,有鐘愛暗器的修士,除此之外,樂器也能成為頗有攻擊力的武器。靈虛島的藏兵閣裡,收藏了許多修士靈器,各位若是有興趣的話,不妨去看看…”
枯荷本以為自己能睡一堂課,可祁橫秋說的這些故事,他聽得是津津有味,說到有名的仙家時,他忍不住舉手問道:“先生可否有聽過臨安重氏?”
祁橫秋聞言,撫了撫那發白的長胡子,思索片刻後,緩緩道:“臨安重氏,古籍的确有記載,那是當時十分有名望的仙家,據說,重氏以結界陣法聞名,其門下弟子,精通各式降魔之陣。他們四處收複兇魂,為民除害,又為怨靈做法,超度往生,是當時百姓十分敬仰的仙家。”
枯荷聽了,連連點頭,又道:“先生又可知重氏為何被滅門?”
祁橫秋聞言,眉間透出一絲訝異,端詳枯荷片刻,他道:“這位是…”
枯荷站起身來,有禮地鞠了一躬,道:“先生,我叫枯荷。”
祁橫秋點頭,問道:“枯荷,你從何得知重氏滅門一事?”
枯荷一頓,撓了撓頭,重氏的過去,是從賈富貴嘴裡聽來的,至于賈富貴是怎麼知道的,就不得而知了。
“我也是...聽别人說的。”
“滅門一事...” 祁橫秋凝眉,若有所思道:“記載甚少...”
“那...” 枯荷道:“先生可知,滅門之因?”
沉默片刻,祁橫秋道:“很可惜,古籍中并沒有相關的記載。”
聞言,枯荷有些失落,随即瞥了一眼風聽雨,但風聽雨并沒看他,枯荷忽然覺得沒勁,便攤在桌上,百無聊賴地等到了散學。待門生陸續離去,枯荷依舊盯着台上老者,遲遲沒動,最後,他決心走上前去,堵住了剛要起身離去的祁橫秋,風聽雨見狀,也立刻跟了上去。
“祁老先生,” 枯荷嘻嘻一笑,道:“有沒有法子,找到重氏滅門的真相?”
祁橫秋望了一眼枯荷,又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風聽雨,徐徐道:“多翻翻各地古籍,或許能找到線索。”
枯荷道:“這仙家古籍就數靈虛太學院收集得多,可我翻遍了藏書閣的書,也沒找到一本提到過重氏的。方才您說,曾在古籍裡讀過仙門重氏,不知是哪一本古籍?”
“哦?藏書閣沒有?” 祁橫秋捋了胡子,望向遠方,緩緩搖頭,道:“是我老了,在何處看的,都記不清了。隻不過,世事無絕對,靈虛島數萬藏書,即便是我,也不能笃定自己曾閱覽過所有,枯荷公子若有決心,不如把島上古籍再翻一遍,說不定...會有新的發現?”
枯荷皺眉不解,這話聽起來怎麼像在變着法子讓自己去多讀點書?祁橫秋笑而不語,起身向風聽雨稍稍鞠躬後,便步履蹒跚地離去。
小憩之後,便是下一堂課:靈力掌禦。
課前,講師要求每位門生挑選一樣物件帶至堂上,此物可以是陪伴門生多年的貼身之物,也可以是門生對其感情深厚之物,還可以是能與門生産生共鳴之物。
然而枯荷完全忘了這事,入座之後,才慌忙扯住風聽雨的衣角,道:“糟了,我忘了帶物件了。”
風聽雨壞笑,道:“嗯,我知道你會忘。”
枯荷道:“知道不提醒我?”
風聽雨指了指他身上的彼岸劍,道:“無需着急,有它足以。”
古時修士,常持冷兵器作日常修行,但于靈力低微之人而言,揮舞沉重的重金武器乃十分困難之事。靈虛太學院的門生多以财力入學,而非天賦,因此他們之中少有修仙之才,其中連靈力流動都無法捕捉者一抓一大把,更别提操控靈力了。
總而言之,靈力掌禦這門課程不求門生學有所成,講師隻作适量的引導,讓門生嘗試感受靈力與物件之間的流動。
放眼望去,門生所帶之物各式各樣,應有盡有,從酒壺、錢袋、抹額、帶鈎,到纏臂金、禁步、指甲套。再望身旁的風聽雨,他正襟危坐,從袖口中拿出一鼎白銀蓮花香爐,輕輕置在了桌上。
雖知風聽雨喜歡用香,但枯荷不知道的是,他竟還随身帶香。
“聽雨,香爐能幹啥?”
“此香馥郁芬芳,沁人心脾,有安神之效,注入靈力後,效用倍增。”
“當真??”
“不然你以為,為何昨夜倒頭就睡,一覺到天亮?”
“你給我下藥了???”
風聽雨微笑不作聲,枯荷還想說什麼,講課便要開始了,隻好作罷。
台上講師頗為年輕,說話急促,似乎有些緊張,他比劃着雙手,講述了靈力來源,又解釋了一番如何去感受靈力的流動,聽着特别虛無缥缈,台下門生一臉茫然,其中一人舉手,直道:“所以靈力到底是什麼?可否展示一二?”
講師一愣,整個臉都僵了。
“嗯...當然...讓我...讓我準備一下。”
他在矮桌上立起一個小木墩,然後抽出一把匕首,朝那木墩上一紮,刀尖便淺淺地刺入了木樁裡。
“這是...沒有注入靈力的攻擊。” 說着,他把匕首拔了出來,舉至空中,準備再度刺向木樁,然而這一次,他遲遲都沒紮下去。
望着那刀尖懸在空中,枯荷忽覺心口難受的緊,幹脆就捂上了雙眼,察覺到對方的舉動後,風聽雨凝起了眉頭。
“呼...”
這時講師終于做好了準備,把匕首紮向了木樁,刀尖刺中木樁的一瞬,那木頭宛如遭到重擊,“啪”的一聲就成了兩半,然而令人詫異的是,比起第一次的刺擊,他并沒有使出更多的力道。
“這...” 講師輕輕喘氣,面露喜色,好像沒料到自己能成功一樣,略微激動地道:“這就是靈力!”
一片愕然的沉寂後,台下響起了一陣又一陣驚歎,喧鬧之中,風聽雨的目光始終放在枯荷身上。
“枯荷。”
“嗯?” 枯荷轉頭,望着呼喚自己的人,兩手依舊擋在前方。
“你...不舒服?” 風聽雨道。
“啊...” 枯荷收回兩隻手,聳肩道:“沒事,就是心裡有些發毛。”
如此看來,枯荷的确懼怕匕首,隻不過他本人并未意識到這點,雖然風聽雨隐約猜到緣由,但他不能說,也不願說。
“倒是那講師,怎麼拿匕首的,比看匕首的還緊張?”
“嗯...許是我在,他怕搞砸了。”
講師,是講事的老師,會講,并不代表會做。
“也對,院長大駕光臨,講師當然緊張。” 枯荷恍悟,又道:“但是這靈力,當真如此難掌握?”
風聽雨笑了笑:“因人而異。”
接下來,是靈力注入的練習時間。
望着桌上的彼岸,枯荷有點無從下手,兇鬼他都劈開過,區區一個小木墩算個啥,萬一力道沒把控好,把桌子也劈開了怎辦?
一旁的風聽雨垂下眼簾,雙手撫住白銀香爐,淡綠的光芒随之閃耀,不一會兒,幾縷煙從爐中升起,于是沉香蔓延,傳入鼻中。
“真好聞,這有安神之效?” 枯荷吸着鼻子,探過頭去,道:“我為何覺得神清氣爽?”
“昨夜的的确是安神,現在這個,是提神,畢竟,你堂上喜歡瞌睡。”
枯荷一聽,馬上回了一個白眼,他一臉嫌棄地掃了掃空氣裡的香薰,起身離開了座位。
隔壁的一位門生正在擺弄一個酒壺,枯荷見着好奇,便過去與這門生寒暄了幾句。此人嗜酒,平時随着帶着酒壺,看他憋足勁兒往酒壺注入靈力後,酒壺毫無變化,枯荷便開口提議,嘗一嘗壺裡的酒。
于是門生嘗了一口,細細品味之後,驚道:“雖然隻有些許,但這壺裡的酒,的确是更醇更香了!”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有變化,但枯荷還是與對方擊掌祝賀了一下,随後,他又往下一桌去了。
這次的門生,拿着一把折扇。
“枯荷公子。”
見枯荷坐下,那人主動打了聲招呼。
“秋燈兄?”
枯荷這才細看了對方的臉,道,“原來你也是門生?”
“嗯…” 耿秋燈道:“我在靈虛島已有好些年了,今年正式成為門生,往後,還請公子多多指教。”
“行啊,” 枯荷把手往桌上一支,道:“讓我瞧瞧你這扇子能作何用?”
耿秋燈點頭,打開折扇,朝着枯荷輕輕扇了一下,忽來一陣飓風,撞在枯荷臉上,枯荷失了穩,往後倒了下去。
耿秋燈笑了,兩手一抱,道:“失禮了。”
枯荷十分驚喜,爬起來道:“不錯啊秋燈兄,這扇子很行啊。”
“比起枯荷公子,還是差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