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聊着,隔壁傳來一陣喧嘩,兩人聞聲,一同轉頭,便見一群姑娘圍成了團,不知在讨論什麼。枯荷很是好奇,對耿秋燈道了一句“回頭見”,便馬上溜了過去,走近一看,才發現是入學禮那天自己搭過話的姑娘們。
“哎呀,你這歩搖真是好看。”
“你這禁歩才真的是精緻。”
“這上邊鑲的紅寶石顔色太美了!”
姑娘們你一言我一語,輪着試穿每人帶來的飾品,有說有笑,很是開心。枯荷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地插了句嘴:“姑娘們,可有嘗試注入靈氣?”
她們各自一怔,隻聽那聲音很尖的姑娘道:“嘗試了,你不覺這花簪現在變得特别晶瑩透亮麼?”
其他姑娘跟着也附和道:“當真如你所說!的确比方才更精美了!”
這群女人到底來幹嘛的?枯荷暗自搖了搖頭,四下掃視了一圈後,一條環狀臂飾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件纏繞在手臂上的飾物,宛如一條金色長蛇。
他直勾勾地盯着那纏臂金,根本沒多想,便徑直走到了飾物主人的面前,結果坐下時才發現,眼前的這位門生是金家小姐!
硬把腳給扭回去的瞬間,枯荷上下半身差點脫節,可惜他還沒來得及離開,金暮朝就開口喊住了他。
“這不是枯荷公子麼。”
“見、見過金小姐...”
枯荷隻好鞠躬。
金暮朝微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婉:“那日之後還未有機會再見公子,不知公子與散家小姐相處得可還好?”
枯荷先是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對方所問何事。
“嗯,挺好的...” 不想對方追問細節,他趕緊岔開話題道:“不知金小姐的靈器為何物?注入靈力之後可有不同?”
“這個…” 金暮朝脫下飾物,舉到枯荷眼前,道:“這是我頗為喜愛的臂飾,注入靈器之後...”
她稍稍凝神,纏臂金瞬間蒙上了金色的光暈,下一瞬,金蛇好似活了一般,緩緩蠕動起來,越纏越緊,不一會兒,其中間的空隙便縮得隻夠放入一根手指了。
“像這樣,我的靈力能操控臂環的松緊,但好像…沒有實際的作用。”
“不愧是金家小姐...” 枯荷有些意外,由衷贊歎道:“能把靈力控制地如此自如。”
比起那趾高氣揚的金胖子,他親姐不僅舉止有禮,端莊大氣,就連這修仙天賦也比其他富家子弟更勝一籌。金暮朝掩嘴,優雅一笑,道:“與其在這誇獎我,倒不如去看一眼散家小姐?她似乎不知如何運用靈力,正在發愁呢。”
順着金暮朝眼神示意的方向望去,便見散紅蕖坐在角落頭,頭埋得低低的,又不知在做什麼。
“在下這便去跟散小姐打招呼。”
枯荷巴不得離金家的人遠遠的,說完這話,他立馬起身,“咻”的一下就跑到了散紅蕖身旁,沒等坐下,方才那群圍着金飾閑聊的姑娘,立刻轉移了注意力,開始了新的話題。
“快看,風院長家的小俊郎,又去找那陰暗的老女人搭話了。”
“不是吧,真看上那老女人了?”
“小俊郎雖不是商賈家的公子,但以那女人卑賤的出身,有人肯娶之入門,她就該謝天謝地了。”
這些毫無忌諱的碎語,一如既往地傳到了當事者耳朵裡,枯荷瞟了一眼那群女人,不禁再次暗道:所以,她們到底來這幹嘛的?
回頭再看散紅蕖,沒擡頭,也不搭話,枯荷便主動喊道:“姑奶奶,今天你帶了何物?”
隻見散紅蕖低垂的視線往上一擡,便有什麼東西勒住了自己的脖子,枯荷頓時吓了一跳,再而兩眼一瞪,随即壓低聲音求饒道:“錯了錯了我錯了...紅蕖姐姐,小仙女,大美人,姑奶奶,我錯了,您要滅口,也不能在大庭廣衆之下啊......”
散紅蕖聞言,彎嘴一笑,脖子上的束縛就消失了。
這個小枯荷,真的比想象中還要可愛,随即她攤開手掌,展示了自己所帶之物。
“這是...線?” 枯荷不解,道:“線能作何用?”
散紅蕖笑得撫媚,道:“用處可多了。”
話音剛落,掌上的線動了起來,悠悠伸向枯荷,然後慢慢地,繩子竟然消失不見了。
枯荷驚訝道:“去…去哪兒了?”
散紅蕖收回掌心,把手支在桌上,拖着自己的半邊臉,再微微聳起肩膀,嬌聲道:“來,撫摸我。”
“哈?”
這露骨之言,把枯荷都聽懵了。
下一瞬,他的右臂就自己擡了起來,直奔散紅蕖的臉去了,枯荷沒明白發生了何事,隻想把右手給扯回來,但無論怎麼使勁兒,手都不聽使喚。這大庭廣衆的,就算是滅口,頂多隻是吓人,若是輕薄姑娘,那就是丢人了,而且誰能想到,這輕薄之舉,還能是被迫的呢?
指尖來到對方臉頰,再微微一勾,便觸到了那發白的肌膚,就在這時,旁邊伸來了另一隻手,抓住了枯荷的手腕。
“大庭廣衆,莫要胡鬧。”
擡頭一看,竟是風聽雨,他神情嚴肅,嗓音難得低沉,聽着像是生氣了,枯荷暗喊冤枉,忙道:“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沒有...”
“你緊張什麼,他訓的又不是你。”
散紅蕖輕笑,轉頭望向風聽雨,一臉挑釁地道:“這麼說來,非大庭廣衆,我便能對他為所欲為?”
風聽雨抿緊了嘴唇,沒有回話,片刻,他拉起枯荷,道:“你先回座位。”
“诶?”
枯荷望着風聽雨,又望散紅蕖,來回望了又望,這才驚覺,兩人的關系,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他愣在原地沒想離開,直到風聽雨不容置疑地又道了一遍“回去”,枯荷才灰頭土臉地往自己座位走去。走到半路時,枯荷又聽見了那群姑娘的竊竊私語,這次,她們少見地壓低了聲音,因此枯荷不得不往那頭繞了點路,才聽清她們在嘀咕什麼。
“風院長怎麼也過去了?”
“他的表情不是很高興。”
“那陰暗的老女人居然在笑!不就和風院長說了幾句話,犯什麼花癡啊!”
衆目睽睽之下,兩人交談了仿佛有三秋之久,枯荷遠遠看着,焦急地如坐針氈,他并非是為自己急,而是在替對方着急,方才兩人劍拔弩張的模樣,指不定突然就打起來了,就算他們不打起來,旁邊盯着他們的那群姑娘,也馬上就要爆炸了。
可話又說回來,瞧風聽雨那溫文爾雅的模樣,是個會打架的人麼?
不知過了多久,風聽雨終于回來了,坐下之後,他什麼話也沒說,神情是少見的嚴厲,枯荷瞟了對方幾眼,都沒敢出聲。
然後,他低頭擺弄彼岸,直到下課都沒再離開過座位。
傍晚,兩人一同回的草堂,期間,風聽雨一直沉默,枯荷也不敢搭話,晚膳後過後,風聽雨便離開了别院。
換作是以前,風聽雨前腳出門,枯荷後腳就翻出牆外了,但今天院長心情不佳,枯荷沒必要冒這火上澆油的險。于是他跑到風聽雨的書房,随手挑了一本古籍,無所事事地翻讀起來,沒看多久,就睡着了。
再睜開眼時,四下漆黑一片,不遠處站了好些個人,正對着自己指手畫腳。這些人不僅身影模糊不清,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是模糊不清,枯荷稍微走進了些,才發現他們的臉居然是全黑的,五官之中,隻有一張嘴是清晰可見,那嘴巴一張一合,噼裡啪啦的,就沒停下過。
枯荷伸長脖子 ,努力嘗試去聽他們在說什麼,漸漸的,這些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你看那細枝般的手臂,好似一折就斷,能揮得動彼岸麼?”
“那彼岸可是把好劍啊,給這娘們真浪費。”
枯荷一聽,隻覺莫名其妙,反駁道:“誰是娘們?你們一個個是瞎了?”
“你看那白嫩嫩的胳膊,還說不是娘們?”
枯荷将信将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的确是纖細白淨了些,遠不比同齡男子那般壯實。
“咳...” 他清了清嗓子,使勁揮舞了幾下彼岸,又道:“娘們怎麼了,這劍還不是随便揮!”
對面的人瘋狂的笑了起來,氣得枯荷直跺腳,剛想罵人,一隻柔軟冰涼的手,忽然撫上了自己那緊握劍柄的小拳頭。
轉頭一瞧,居然是散紅蕖。她自然地拿過枯荷手中的彼岸劍,冷冷地道:“你們對‘娘們’是有意見?”
散紅蕖一步一步緩緩地朝着那群人走去。
「你可要看好了,枯荷。」
“看什麼?”
「她用劍的模樣。」
話音剛落,散紅蕖就消失在了眼前,少頃,那紅色的身影又回到了原位,緊接着,方才說話的一張張嘴,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聞聲望去,隻見鮮血嘴中湧出,人影痛苦跪下,雙手扒在地面,瘋狂摸索,拾起了一塊血淋淋的東西。
那竟然是舌頭。
枯荷愕然,道:“紅蕖,你下手太狠了吧?”
“狠?” 散紅蕖走近,用那冰涼的手撫摸枯荷的臉,道:“你要明白,這種人必須死。”
對面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慘叫起來,那漆黑的身軀像被切開了般,一塊接一塊地散落在地,枯荷伸手,抓向紅蕖,大喊道:“住手!”
喊出聲來的那刻,夢醒了,枯荷回到了居所,眼前沒有散紅蕖,更沒有被分解的屍塊,隻有一團躺在懷裡的毛絨銀狐,和彌漫四周的熏香。
風聽雨燃的香,聞着總是讓人心安。
枯荷心有餘悸,抱緊懷中的小七,不由暗道道:不愧是散姑奶奶,就連在夢裡都那麼吓人。
這時,小七忽然跳出懷中,竄到窗台處,回頭看一眼枯荷,叫了幾聲,好像在示意他跟上。
枯荷站起身來,疑惑道:“這麼晚了,還想出去?方才聽雨不是帶你遛過了嗎?”
但小七沒理會枯荷勸阻,徑直跳出了窗台,他停在外面,又叫了幾聲,似在催促,枯荷猶豫了一下,還是翻出窗口,跟了上去。
随即,小七化成黑影的形态,往西邊飄去,枯荷見狀,隻好喚出彼岸,禦劍飛起,他一路随着小七,穿過幾片樹林,最後,在一個屋檐上落了腳。
“小七,這是何處?”
話音剛落,屋檐之下,便傳來了女子的打鬧嬉戲聲,枯荷錯愕不已,道:“這...這是槿櫻寮?”
槿櫻寮,是靈虛太學院女門生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