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年早逝的伊尹自然是有所不甘,便決定去東方塾求助。這東方塾,是有上百年曆史的廚師學堂。此學堂不僅招收人才,還招攬鬼才。何為鬼才?就是那些死後依舊不願離去,做鬼也要繼續精進廚藝的大廚。東方塾将擅長通靈的鬼道中人收至麾下,再讓這些人與各路大廚亡靈結下契約,使其能永存于世,如此一來,上古的美食料理,便再也不會失傳。隻要是在東方塾修習過廚藝的學徒,都會傳得一道上古菜譜。待學業有成,離開學堂後,各大酒樓茶館都會争先恐後地求他們去當主廚。換句話說,隻要手拿一道東方塾的秘傳菜譜,此生再也無謀事之憂,而伊尹若是想繼續做大廚,東方塾自是他最好的去處。可惜他資曆尚淺,東方塾不可能會與一個在世時毫無名聲的廚子結契,于是在他死後的第七七四十九天,地府的鬼使便追來索魂了。伊尹雖靈力低微,逃竄的功夫卻很是了得,他一路躲閃黑白無常的追擊,最終逃到了姑蘇,遇見了在巷中賣藝的枯荷。
聽到這裡,枯荷沉吟道:“唔...原來如此...脫離肉|身的亡靈,在七七四十九天後,極易化作怨魂,作祟人間,所以鬼使會在那個時候親自登門索魂。”
風聽雨笑道:“枯荷,伊尹的重點,不是這個吧?”
此時枯荷的臉蛋通紅,他打了個哈欠,對伊尹道:“如今你已與我結契,不再有被索魂之憂,還有何不滿?”
望着枯荷臉色,風聽雨輕聲道:“枯荷,别再喝了。”
枯荷似是沒聽見一搬,咕咚兩下,把剩下的喝了個精光。
伊尹低頭道:“小的知道,能與公子結契,繼續留在現世,便該知足了。可方才公子說...要去夷陵,我這已死的心..又複燃了...” 他抓緊拳頭,遲疑片刻,又道:“眼下東方塾正在鬧鬼,若公子能助我将那厲鬼除去,立下一功,說不定他們就會願意破例收我為徒。”
“搞了半天,你是又要使喚我?” 枯荷哈哈一笑,譏諷道:“這東方塾裡鬼才人才一樣不缺,居然還會被‘鬧鬼’?那不都是些千年老廚鬼嗎?你倒說說看,要除哪一個?”
說着,他忽然食指一揮,數十個拳頭大小的水珠從池中浮起,高低錯落地飄在了枯荷周圍。
“枯荷?”
發現對方舉止有異,風聽雨輕喚了一聲,語氣裡滿是疑慮。
而那缺根筋的伊尹一如既往的不在狀态,一闆一眼地繼續回答着枯荷道:“我背地裡打聽過了,據說那作祟的邪靈是東方塾的前任當家,東方新。他生前便是鬼道高人,死後自然不是好對付的主兒。”
“不就是死鬼一隻!有何難對付的!” 說着,枯荷忽然破水而出,一絲|不|挂地站在池中,毫無害臊之相,他甩臂對準伊尹一指,一個水球便朝着伊尹飛了過去。
“射死你!”
枯荷大喊着,那球直奔伊尹的腦門,穿了過去。
伊尹一愣,對枯荷道:“公子...您忘了小的無法保持物質身,觸碰不到任何有型之物了嗎?”
“枯荷!” 風聽雨連忙起身,道:“你可是...醉了?”
“醉了?” 枯荷望向風聽雨,眼神迷離,道:“我...沒喝酒,怎麼...醉?”
風聽雨拍了拍自己額頭,懊悔道:“方才你喝的...就是甜米酒啊。”
“你...騙人。” 枯荷搖擺了一下身子,道:“我喝得...是白米粥,你才醉了。”
如此看來,枯荷平時根本滴酒不沾,不然怎會連喝了酒都不自知。更何況這浴池熱水,本就有促進血氣運行之效,不勝酒力之人,若在泡浴的同時酌酒,醉意來得自是更快更猛。
風聽雨趕緊把枯荷拉出浴池,為其披上深衣,道:“今晚不能再泡了,快回房裡休息。”
“等等!” 枯荷猛然舉起手臂,示意風聽雨莫要動,他換了一臉神秘的表情,道:“我知道了...”
伊尹認真地看着枯荷,好奇地道:“知道了什麼?”
風聽雨也是一臉疑惑地望着枯荷。
“我知道了...” 枯荷雙眼無神,呢喃道:“你們說...黑無常的勾魂鎖,為何能勾住靈體?”
伊尹伸長脖子,露出一副很想知道真相的模樣,道:“為什麼?”
“就好比那縛鬼符一般!” 枯荷忽然側身,指着空無一物的前方,仰頭對天道:“能觸碰靈體的...唯有符箓。”
伊尹:“......?”
這下即使是伊尹,也接不下枯荷的酒後胡言了。
“吃我一記大雪球!”
枯荷大喊着,數十個水球就往伊尹腦門襲去。伊尹張嘴一愣,毫無躲閃之意,就在他以為那水球團要再次穿過自己靈體時,水球居然一個不落地重重砸在了他腦門上,而随之四濺的水花,接二連三地澆在他身上,濕了他一身。
這下,就連風聽雨也發出了驚歎。看來,枯荷是把某種對付鬼的符箓刻在了那水團之中,把本是普通的水團化成了能觸碰靈體的媒觸。
“我...我...” 伊尹激動地抖身子,喜極而泣道:“這溫暖的感覺,好懷念!”
“溫暖?” 枯荷一臉不悅,指着伊尹質疑道:“這是雪球!怎麼會是暖的?”
“公子...這不是池子裡的水嗎?” 伊尹摸了摸頭,疑惑道:“怎會是冰的?您莫非是...喝醉了?”
風聽雨搖了搖頭,歎氣道:“你現在才發現他醉了?”
“不是...” 伊尹難以置信,“這...喝甜米酒也能醉?”
“再吃我一記大雪球!”
伊尹聞聲回頭,巨大的冰球迎面襲來,他大叫一聲,側身一閃,躲過了一擊,于是那落了空的冰球狠狠地砸在了庭院石頭上,碎了一地。
“看到沒!” 枯荷一蹦一跳,“這就是冷的,雪球!”
伊尹躲在樹後,惶恐地叫道:“公子!這是冰,不是雪!”
風聽雨道:“...伊尹,你就不能順着他一點,既然醉了,就别與他較真了。”
枯荷惱怒地跺腳,又道:“雪呢?”
伊尹回答道:“公子!眼下還沒入冬,哪來的雪?”
又有幾個冰球升空,往伊尹所藏之處襲去,逼得伊尹四處逃竄。從其閃躲的模樣看來,他方才所言不假,那逃竄的能力當真是一流。任憑那一個接一個的冰球再怎麼追,也無一落在伊尹身上,而庭院中的花草盆栽,倒是一個接一個地遭了殃。
見住所庭院被無情損毀,即使是風聽雨也忍不下去了,他沉下聲,不悅地道:“伊尹,你先退下,若再多說幾句,我的宅子恐怕就要被枯荷拆了。”
似是感受到了殺氣,伊尹喊了聲“喏”,當即隐去了身影。
“你别跑啊!” 見伊尹不見了蹤影,還在空中飛竄的冰塊失了目标,一個個都變成了無頭蒼蠅,枯荷着急了,喊道:“雪仗沒打完呢!”
風聽雨來到枯荷身旁,輕輕按住對方狂舞的手,那肆意亂撞的冰塊便停止了動作,看着枯荷的那通紅的臉頰,他溫柔地道:“雪仗,下次再玩可好?”
枯荷撅起嘴,嘟哝道:“可是...難得下雪...”
風聽雨苦笑,伸手摸了摸對方發燙的臉,道:“下雪天冷,我們進屋裡...”
話音未落,一顆晶瑩剔透的冰霰落在了枯荷的鼻尖,片刻後便消失不見,風聽雨一滞,緩緩擡頭往天空望去,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真的下雪了。
“枯荷...這是...”
“沒騙你吧?是不是很厲害?”
枯荷得意一笑。
“厲害。”
風聽雨點頭,寵溺地看着對方。
“聽雨...” 枯荷低聲道:“不知怎麼的,我忽然覺得...天下無敵了。”
雖知這是酒後胡言,風聽雨還是笑着回應道:“此話怎講?”
“今天...悟出了攻擊靈體的符箓,砸了那缺根筋的伊尹,打了雪仗,洩了憤。還...讓老天下了雪...最重要的是...”
停頓片刻,枯荷微笑道:“...此刻你在我眼前..我都沒有想要躲開...”
“你...” 雖猜透了緣由,風聽雨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何想躲?”
“因為...” 枯荷粲然一笑,道:“每次見到你,心髒就跳得厲害,滿腦子都是撲通撲通的聲音,若你離得夠近,我汗毛都能豎起來,根本喘不過氣,就會想逃。”
聞言,風聽雨心中泛起層層漣漪,但他不動聲色,隻是問道:“那現在呢?”
枯荷眨了眨眼,把手捂在胸膛,道:“現在也跳得厲害,但是不會想逃。”
風聽雨打趣道:“你可曾聽過,酒後壯人膽?”
“壯膽?” 枯荷挑起眉頭,舉起一隻手指,恍惚道:“你說的對,此刻的我,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就是...那種...你懂的...無所不能,隻要我想,我就能做的感覺......慢着...那碗粥當真是酒?”
風聽雨“嗯”了一聲,道:“那你此刻,想做什麼?”
枯荷呆呆地望着風聽雨,沉默半響,呢喃道:“我做了一個夢...可惜...夢被打斷了,我想...把夢做完。”
風聽雨好奇道:“那是...怎樣的夢?”
此刻兩人之間隻剩下一個拳頭的空隙,枯荷緩緩擡起手掌,輕按在對方胸前,指尖戳在衣領之間,漫無目的地打轉,好似在躊躇不前。
沒有對焦的視線落在指尖畫出的形狀上,然後,枯荷沒來由地道一句:“你為何比我高出了一整個腦袋?”
風聽雨安慰道:“早睡早起,莫要颠倒黑白,你還能繼續長身子。”
枯荷擡頭,醉眼迷離,低吟道:“無妨...”
撫在胸前的掌心似是終于下了決心,忽地遊至風聽雨的頸部,緊緊地拽住其衣領,向下扯去。
衣領牽動後頸,風聽雨順勢低下了頭,看着那儒雅的臉在眼前逐漸放大,枯荷踮起腳,緩緩閉眼,把嘴印在了對方唇上。
“...?!”
雖感覺到對方的僵滞,枯荷卻也毫不在意,隻是肆意地享受着這個瞬間,而這個瞬間,仿佛過了好久好久。
兩人分開之後,枯荷也沒看對方的表情,隻是滿足地舔了舔嘴唇,然後,他向後一仰,便睡倒過去,再也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