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對了...死,也要死在你枯荷哥哥的眼前。”
留下這句話後,金暮朝便離開了地牢,很快,強忍的眼淚終于掉出眼眶,枯荷哽咽着,用幾不可聞地聲音道:“栖音...我...怎樣才能...救你...”
栖音拾起破碎的衣服,披回枯荷身上,溫聲道:“枯荷哥哥,不說這個了,我們聊一些...開心的事情。”
之前安慰栖音時,枯荷也說了類似的話,現在對方有樣學樣,反過來安慰起了自己。枯荷無力地把腦袋埋在栖音肩上,道:“哥哥沒用...保護不了你,還盡讓你來安慰我...”
成為噬主後,他逐漸能聽見鬼魂的悲鳴了。
最開始的時候,那些聲音十分遙遠,隻有閉眼凝神的時候才能聽清楚他們在低語什麼。除此之外,枯荷總能感覺到一股流淌在身體裡的壓抑,情緒仿佛變得不是自己的了,時而亢奮,時而憤怒,時而憂傷,時而狂躁,轉變得毫無理由。
鬼魂訴說着各式各樣的往事,有的因蒙冤而死,有的被陷害而亡,有的被盜匪劫殺,有的意外失了妻女。
有一天,枯荷對着前方的空氣,毫無來由地道了一句:“栽贓你的是誰?”
他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開口說了話,直到一旁的栖音用沾了水的帕子輕輕擦拭了他的臉,他才回過神來。
“枯荷哥哥,你在和‘他們’說話嗎?”
“...我剛剛說話了?”
栖音點了點頭,道:“我也跟‘他們’說過話,但是,他們聽不進去。”
“抱歉...” 枯荷淺淺一笑,摸着栖音的頭道:“我不該聽‘他們’說話,還好你在,提醒了我。”
話雖如此,但亡靈的聲音一天比一天近,他們不甘、憤懑、怨念的情緒也一次比一次清晰,枯荷的神志也一天比一天混亂。
為了讓枯荷承受更多的痛苦,金暮朝在外頭不計後果地搜刮野鬼,日子越來越難熬。
唯一讓枯荷慶幸的是,噬主怨氣被分擔之後,栖音完全恢複了神志,他一直守在自己身邊,在自己清醒的時候陪自己說話。栖音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次又一次地揪着自己,把自己從哀鳴的深淵中拉回現實。
可惜清醒的時間,終究是越來越短。
枯荷總是陷在一片漆黑的幻覺世界,那裡飄蕩着數不清的惡靈,他們高聲悲鳴着,對着枯荷窮追不舍。枯荷不斷地逃,從不停步,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一直奔跑。
直到一天,他發現了一片淨土,那處沒有惡靈,沒有哀嚎,隻有一個閃耀着金色光芒的碎片,浮在空中,散發着溫暖。于是,這個秘密的角落成為了枯荷唯一的庇護所,他躲在此處,停止了奔跑。
時間仿佛失去了意義,枯荷隻想永遠沉睡,即使有人呼喚,他充耳不聞。日子一天天過去,呼喚聲越來越近,枯荷終于緩緩地擡起了頭。
“...把自己藏得那麼深,是打算再也不醒過來了?逃避又有何用?”
映入眼簾的,是那位穿着白衣的女子。
“彼岸姑娘...?”
女子神色嚴肅地望着枯荷。
“......我說錯了...” 枯荷摸了摸腦袋,自嘲一笑,道:“你是重晚晴。”
連重晚晴都出現在了幻覺裡,自己多半已經瘋了。
隻見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沉聲道:“解開噬主契約的方法隻有一個,那便是殺了契者。”
“殺了金暮朝?”
枯荷聞言,失心瘋地大笑起來,道:“靈力盡失,被囚地牢,我就是廢人一個,怎麼殺?!”
重晚晴蹲下身子,語重心長道:“沒有靈力,你還有怨氣,要知道,怨氣可比靈力霸道的多。”
說着,她托起枯荷的手,一團黑煙從掌心升起。
“使用怨氣...?你...居然要我...學金暮朝?”
枯荷收回手掌,毅然決然地搖了搖頭,掐滅了那股黑煙。
重晚晴見狀,微微蹙眉,片刻,她又道:“再不動手,你會後悔。”
枯荷不解道:“...此言何意?”
“...枯荷,你沒有選擇了。” 重晚晴一聲歎息,道:“栖音他已經...快不行了。”
枯荷瞪大眼睛,道:“你...騙人...栖音...栖音他明明好好的...”
“别天真了。” 重晚晴凝重地搖了頭,道:“他雖神志清醒,肉|體卻早被怨氣蠶食殆盡了,他一直在硬撐着想陪你到最後。再不醒來,你連他最後一面也見不到。”
聞言,枯荷的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
“怎麼會...” 他難以置信地搖頭,失神地道:“醒來......我...要醒過來...”
重晚晴消失了,枯荷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四周是無盡的黑暗,他瘋狂地奔跑,可無論跑多遠,面前還是黑。
“醒過來啊!”
枯荷根本醒不過來,他崩潰地跪倒在地,瘋狂砸着地面。
遠處傳來了栖音的聲音。
“枯荷哥哥...我要走了...好想再和你說多一點話,可是我沒用,叫不醒你。”
枯荷嘶吼道:“我聽見了...我聽見了!!哥哥在這裡!!”
“...你不要難過,我...本來就活不長了,所以...我的離開,不是因為枯荷哥哥沒能留住我。”
枯荷泣不成聲。
“枯荷哥哥是我見過...最溫暖的人,就像太陽一樣,讓我覺得不再孤獨...如果以後能再見到你...記得...帶我去看螢火蟲...”
遠處的話語戛然而止,這是枯荷最後一次聽見栖音的聲音。
最後的稻草,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