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的日子沒過幾天,一個暗地醞釀許久的簍子猝不及防地被捅破了。
這日清晨,房門忽被撞開,一人邁着大步,徑直沖到了重晚晴床前。當時重翊正坐着閉目歇息,聽聞聲響,下意識地摸上刀柄,卻見沖入房裡的,是位眼熟的府上丫鬟。
床上的人也被吵醒了,重晚晴翻滾幾下身子,掙紮地想坐起來,卻又一臉迷糊地倒了下去。
重翊起身,面露不悅,對那女弟子道:“如此闖入少主房間,不知所為何事?”
晨兒輕笑道:“闖入?師兄可是心疼,我吵醒了什麼人嗎?”
見來者語氣不善,重翊顯得有些疑惑,一時沒有回答。
“真是可惜了,” 晨兒抱着雙臂,道:“我還以為你們睡同一張床上呢,一絲|不挂的那種。”
重翊凝眉道:“此話何意?”
“一絲|不挂...” 重晚晴揉着眼睛,不在狀态地接過話道:“聽着挺舒服,可以一試...”
晨兒白了重晚晴一眼,鼻子裡仿佛噴出了氣。
“本來我就納悶,兩個大老爺們,沒事天天膩在一塊,許是有不可告人的禁忌之戀,結果,真相比我猜想的還要精彩。”
幾句聊下來,重翊終于認出了對方,恍然道:“你是江家的...”
晨兒叉腰道:“師兄,你每晚留宿于此,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不怕說出去,毀了你少主的名聲嗎。”
這下,重翊變了神色。
“噢,我差點忘了,别人都不知道這房裡有女的呢。”
重翊把臉一沉,道:“不必再陰陽怪氣了,若沒要事,你可以出去了。”
晨兒冷笑道:“自然是有要事,掌門夫人要見你們,收拾一下,趕緊過去吧。”
重翊擡眉,重複道:“我們?”
“對,就是你們。”
晨兒伸出手指,對着他們兩人,分别點了一下,然後,她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轉身離開了房間。
重翊憂心地歎了口氣,回到床邊,花了一會兒功夫,才把重晚晴徹底喚醒。
“快起床更衣,我在外面等你。”
洗漱過後,磨磨蹭蹭的重晚晴終于從屋裡走了出來,重翊拿着熱乎的早點,已在廳裡等候多時。
“待會兒見你母親,注意言辭,還有,我提議出走之事,千萬别說漏嘴。”
重晚晴叼起一個包子,點頭道:“知道了,這還用你提醒?”
重翊遞過茶水,又道:“那個晨兒是怎麼回事?”
“唉,她啊…” 重晚晴攤開手,道:“說起來我都委屈,她罵我不是男人。”
于是,她把之前的誤會簡短地給重翊說了一遍,重翊津津有味地聽完,幸災樂禍地勾起了嘴角。
“這下你終于知道随意撩撥他人的下場了,聽雨也就算了,你連女子都不放過。”
重晚晴連忙喊冤:“我哪裡撩撥聽雨了?我那是...把他當弟弟看待...晨兒當時不分青紅皂白,撲上來就堵我嘴巴,我都驚得動彈不得,這老被人按着親,弄得我很輕浮似的,真冤枉…”
重翊眉毛一挑,道:“老被?”
重晚晴道:“對啊,第一次是江粼,之後是晨兒,我連她親了幾次都不知道,每次都趁我睡着的時候搞偷襲。”
重翊伸手捏住她臉蛋,神色微怒道:“第一次是江粼?”
嘴被抓得擠成一團,包子都塞不進口了,她大眼無辜地望着重翊,嘀咕地“嗯”了一聲。
“以後...” 重翊把拇指按在她下唇,沉聲道:“不論男女老少,誰要動此處,一律不準,知道了嗎?”
重晚晴愣了片刻,咽下嘴裡的食物,回應了一聲“喔”,重翊才松開手。
“那個叫晨兒的丫頭,目的性強,報複心重。師母忽然要見我們,估計不是什麼好事,你有些心理準備。”
重晚晴聳了聳肩:“母親要見我,向來沒好事。”
果不其然,兩人半隻腳剛踏入重夫人住所,就聽到一聲“跪下”,劈頭蓋臉而來。重晚晴看了一眼重翊,擺出一個“我沒說錯吧”的表情,随後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動作利落,一氣呵成。
重夫人正坐在椅子上,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态,又道了一聲:“還有你。”
聞言,重晚晴疑惑地擡起頭,見母親這話的确是沖着重翊說的,立刻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身邊的重翊怔了片刻,也低頭跪了下來。
重晚晴皺起眉頭,脫口而道:“母親...您為何要師兄罰跪?”
重夫人沒有理會她,隻是對身後的晨兒招了招手,隻見晨兒抱起了幾個箱子,随手扔到了跪着的兩人面前。
重晚晴一看,這散落一地的,正是她放在重翊房裡的女子服飾。想來也知,定是晨兒那“生米煮熟飯”計劃,兩次因重晚晴的關系而失敗告終,她心懷怨恨,才在重夫人面前,口舌了重晚晴藏匿服飾之事。
此時,重夫人額角的青筋在跳動,她咬牙切齒地道:“重翊,你就是這樣看管重晚晴的?”
“母親!” 重晚晴連忙解圍道:“師兄的确是幫我藏匿箱子,但他不知道裡面放了何物。所以...不知者無罪!”
重夫人冷笑道:“翊兒,你倒是自己說說,箱子裡有何物,你知還是不知。”
“回師娘,” 重翊恭敬地微微颔首,道:“我的确不知裡盒中有何物,也不曾打開看過。”
他這一回答,不僅是重夫人,就連晚晴都驚訝了。
“師兄...” 重晚晴撅起嘴,小聲嘟哝道:“就算責任全在我,你也不用這般急着撇清關系,明哲保身吧。”
重翊也不看她,繼續又道:“隻是實話實說罷了,若知你把心思放在這些小女子的無用之物上,我定會出手阻撓,不讓你分心,從而影響修行。”
聞言,重晚晴氣得臉都鼓起來了。
見重翊絲對答如流,毫無護着重晚晴的意思,重夫人即使想繼續責罵,一時也找不出好的理由了,于是,她索性另出難題,道:“既然你是這樣想的,翊兒,你就當着晚晴的面,把這些無用的東西燒了。”
當面毀掉他人心愛之物,是重夫人慣用伎倆,此舉用于收拾重晚晴極為有效。即使已經決心不再碰女裝,重晚晴還是委屈地道:“母親...”
“你給我閉嘴!” 重夫人扭頭,對着重晚晴厲聲喝道:“不學無術,白生你這無用的東西!”
重翊道:“這些服飾,燒了也未嘗不可,隻是弟子以為,既然出身名門正派,應當心懷天下,而這世間,貧苦人衆,天寒地凍之中,有人隻能穿着破布在街上乞讨。若是我們豐衣足食,就随意焚燒無用衣物,實在有愧于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百姓們。”
聞言,重夫人自覺理虧,無言以對。重晚晴則是低着腦袋,嘴角偷笑,對重翊投去了一個“說得好”的眼神。
“翊兒所言極是,是我一時疏忽了。” 重夫人頓了頓,忽然側頭,上下打量了一眼晨兒,又道:“我見你挺愛打扮的,這些東西,歸你了。”
晨兒一聽,霎時變了臉色,以她高傲的心氣,哪願收下他人丢棄之物。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樣,重晚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謝謝夫人恩賜。”
晨兒忍下羞辱,露出微笑,俯身把一地的東西又撿了回去。
重晚晴見縫插針道:“母親,這是我所有積蓄了。我向您發誓,以後再也不碰這無用之物,相信我。”
重夫人輕哼一聲,仰頭俯視着兩人,似是還沒訓斥夠,卻又找不到繼續訓斥的理由,她擺弄着手掌,指尖在椅子上焦躁地跳動。
屋子裡沉寂片刻後,重夫人終于想到了新話茬。
“聽晨兒說,這陣子翊兒住進晚晴房裡了?雖然你們小時候常擠一張被窩,但現在還睡一起,就不太合适了吧。”
這次,重翊的神态有所動搖。
“師母,您誤會了,近來晚晴心神不甯,噩夢纏身,我在她屋裡守夜,以備不時之需。”
“心神不甯?” 重夫人似是不信,“晚晴她神經大條,何來不甯之說?”
“母親...” 重晚晴開口道:“再大條,那也是神經啊...”
可重夫人根本不理會她,又繼續道:“翊兒,你也到該成親的年紀了,心裡可有喜歡的姑娘,不妨告訴師母,我去替你張羅。”
聞言,重晚晴莫名其妙,暗道:“怎麼忽然說起這茬了?”
她豎起耳朵,挺直腰闆,眼神在母親和重翊之間來回掃視。
此時重翊的表情裡看不出有何情緒,他拱手鞠躬,淡然地道:“謝師母關心,弟子一心修道,心思不在男女之事上,也沒有心喜的姑娘。”
“是真沒有,還是不敢告訴師母?”
舉起的手臂愣在空中,語塞片刻,重翊回道:“若是喜歡,為何不敢相告?”
重夫人道:“得不到的人,即使心裡再喜歡,也隻能默默地把感情爛在心裡。做人要拎清自己的位置,不能逾了規矩。”
兩人的這番對話,重晚晴聽得一頭霧水,她挑起眉毛,剛想發問,又見重翊幹練地點頭回應,才意識到聽不明白的隻有自己。
“師母十八年栽培,弟子沒齒難忘。媒妁之事,全由您抉擇,弟子聽師母的。”
“慢、慢着...” 重晚晴實在忍不住了,插嘴道:“母親怎麼忽然給師兄當起媒人了,人家師兄...不是說了還沒遇上喜歡的姑娘嗎,您還要亂點鴛鴦不成?”
重夫人冷眼望向重晚晴,道:“怎麼,翊兒取妻,你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