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 李元昊冷笑,“既然姐姐喜歡看戲,我便讓你看個夠。”
他站起身,徑直走出了房間,不一會兒,廊道便傳來了門被踹開的聲音,枯荷勾起嘴角,揮袖将透明的牆面變了回來。
胡子男人此時已滾到塌下,正在慌忙地提褲子,李母香肩半露,扯着衣物捂在胸前,尖聲道:“你怎麼在這裡?!”
“你把我當什麼?”
李元昊猙獰地看着母親,眼裡都是血絲。
“什麼把你當什麼?” 李母伸手指着門外,喊道:“給我滾出去!”
“為了讨好你,我什麼事都做了,為什麼還不夠!為什麼你還是不喜歡我?”
“你有病吧?” 李母歇斯底裡地叫了起來:“膽子肥了?敢跟我吼?”
“我有病?” 李元昊看了一眼胡子男人,又道:“那你呢,你有病麼?你到底裝了多久的病?把我賣到姣人館那一年,也是裝的嗎?!”
李母一時啞然,沉默片刻,她瞥了一眼地上的男人,喊道:“是他!是他出的主意,若不是他在金玉堂藥鋪做幫傭,誰會知道你個賠錢貨也能拿去賣錢!”
“閉嘴吧你!” 胡子男提起褲子就翻臉,道:“若不是你帶着個娃,還貼着我不放,我用給你想法子除掉這拖油瓶嗎?!”
“你說什麼?” 李母撲下床榻,一腳踹了過去,“就你這窮酸樣,我需要貼你?”
“呸!” 胡子男也不示弱,一把将李母推到地上,喝道:“不要臉的賤貨,再回頭找你,老子就是狗!”
說完,他攬着還未穿整齊的衣物,罵罵咧咧地離開了房間,隔壁的枯荷興緻勃勃地看戲,拍掌連叫精彩。
屋裡沉寂了下來,半晌,李元昊走到女子身邊,溫柔地将對方扶到了床上,他蹲下身子,擡頭凝視着自己的母親,輕聲道:“你為何要騙我?”
“騙你怎麼了?你的命是我給的,你賺的錢,就該全部還我!”
李母一連扇過去幾個巴掌,李元昊躲都沒躲。
“母親...以前你病倒在床,看我的時候特别溫柔,還會對我笑...你...對我笑一下可好?”
李母聽言,起腳踹上李元昊胸膛,滿臉嫌棄道:“我一看你就惡心,還要對你笑?”
最開始的時候,李母的确得了大病,她無所依靠,卧床不起,又害怕李元昊會棄她不顧,才開始笑臉相迎。再後來,她因病結識了胡子男,身子好轉之後,便想方設法地要擺脫李元昊,才有了後面的事。
明明隻需一個微笑,李元昊便能原諒一切,可母親卻連這都不願施舍。他挪開那踩在自己身上的腳,緩緩起身,伸手掐上了對方的脖子。
“既然嫌我礙眼,又為何要生下我?你把我賣到姣人館...就為了享受奢靡的生活...你可知我經曆了什麼...”
李母試圖扒開兒子的手,道:“你幹什麼?找死是不是?”
“我忍受過的一切...” 李元昊低喃着,猛然把母親按倒,嘶聲吼道:“現在就讓你嘗一嘗!!!”
看到這裡,枯荷眉毛一挑,立刻轉過身子,不再往牆那邊看去,他一邊轉動着眼珠子,一邊自言自語道:“這麼刺激,還能繼續看麼...”
就在他忍不住回頭想偷瞄時,一個聲音喊停了他。
“枯荷大人。”
呼喚聲未落,一個披着黑袍的鬼忽然現身眼前,枯荷見狀,頓然張大了嘴,詫異道:“不是吧,又被你找到了?你是怎麼做到的?”
不良道:“主人說了,不要鬧出人命。”
枯荷攤開手,道:“你哪隻眼睛瞧見我要殺人了?”
不良道:“...間接也算。”
枯荷指了指隔壁房間,道:“你覺得那邊...會出人命?”
屋的那一頭,女人凄厲的叫聲在不斷回響,不良沉默片刻,認真嚴謹地道:“據我對人世數百年的觀察...多半會出人命。”
“哪有這麼誇張。” 枯荷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道:“他們就是激烈了點,做不死人。”
不良微微低頭,似是在歎氣。身為風聽雨的契鬼,他擅隐秘探查之務,平日裡本該素不現身,然近幾年,他卻接下了監察枯荷的要務,從此之後,他的日子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枯荷大人...你就别為難我了,到時候主人責怪的,還不是我...”
枯荷調皮地笑了笑:“要不這樣,你給我看一眼你到底長什麼樣,我馬上就去救人。”
說着,他伸手就去掀對方頭上的衣袍,不良敏捷地往後一退,躲開了枯荷魔爪。枯荷抓了個空,跺腳道:“小氣!咱們日夜相處,我連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都不知。”
不良道:“枯荷大人...若是您守點規矩,我們大可不必相處,小的隻需在暗中監視就夠了。
枯荷置氣道:“那你自己去勸架。“
不良搖頭道:“我不喜與人接觸。”
枯荷擡眉道:“我不是人?”
不良淡然道:“迫不得已。”
枯荷白眼道:“那你愛救不救,反正我不管。”
不良看了一眼隔壁,道:“罷了,晚了。”
枯荷聞言轉身,隻見那堵透明結界已被濺滿鮮血,觸目驚心,他一聲驚呼,道:“還真下手了?”
此時李元昊手裡拿着香爐,一遍一遍地砸着身下的人,女人攤在床上,動也不動,好像一點也不疼一樣,又或者是,她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不良,這可不怪我。”
不良道:“我知道不怪你,但此事因你而起,主人不會高興的,下次回姑蘇,你自行與他解釋。”
語畢,不良便消去了身影。
“就知道拿聽雨堵我...” 枯荷撇了撇嘴,又看了一眼隔壁的狼藉,歎道:“把房間弄着這樣...這下要被荼白罵死了...”
夷陵鬼市裡,聚集了千奇百怪的商鋪,這其中有幾家百年老店,直屬于城主閣下。其中最為出名的三個店鋪,分别為享樂之地,極樂閣;情|欲之地,朱顔閣,和複仇之地,黑燈閣。
這些年,枯荷坐享其成金玉堂家業之後,出于好奇,他開始琢磨起夷陵城主的鋪頭來。不深究他都不知道,這與城主有關的商産遍布各地,數都數不清,就連他在姑蘇的鋪頭,最初也為鬼市之主所有。
荼白是掌管極樂閣的閣主,初見枯荷時,她就皺起眉頭,道了一句:“若是天下之人都如你這般,我這生意就完了。”
在慢慢了解極樂閣如何運作之後,枯荷才逐漸明白她那句話的意思。
當人們談起怨氣時,最先想到的是厲鬼冤魂,然而鬼魂也曾是普通的人,成為厲鬼所需的怨氣豈是一朝一夕所積而成,所以人并非是死的那一瞬才成為厲鬼,而是早在他們死之前,就明白自己是否已成為未死的“厲鬼”了。
不論是心氣久積,郁不得志,還是苦悶交雜,怨恨憤懑,任何情緒都能成為怨氣的苗頭。意志堅韌之人,可以用時間平息心中怨念;心智怯懦之人,則難以自行擺脫怨念纏身。
極樂閣雖能助人除去郁結之氣,可這怨氣若是走得快,來得也自然快,所以過于依賴極樂閣之人,最易沾染怨氣,前腳進閣,心情愉悅,後腳出閣,怨恨襲身。也正是如此,極樂閣才能久盛不衰。
像枯荷這種不受怨氣侵蝕的奇人,極樂閣對他而言毫無價值。他之所以在此處閑混,是因好奇閣中每日抽取的怨氣都去了何處,奈何每次追問荼白時,對方都閉口不談此事。
“你既然是城主的友人,不妨自己問城主去。”
出于名不正言不順的理由,枯荷并無頂着城主的頭銜在夷陵亂逛。在紫棠的幫助下,他給自己打造了一個“城主友人”的身份,方便自己在鬼市之中蹭吃蹭喝,逍遙快活。五年下來,整條街的人都認識了這位遊手好閑的浪蕩公子。
今晚,枯荷沒有糾纏荼白追問真相,他喚了一位閣中小鬼,吩咐其處理後事之後,就騎着小七連夜趕回了姑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