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
枯荷眉頭緊皺,低喃道:“你...喊我什麼?”
“枯荷!你醒醒!”
有人在夢搖自己腦袋,枯荷徐徐睜眼,看到熟悉的面孔後,他鼻子一酸,哽咽道:“我隻是枯荷...”
松文這輩子從沒如此驚慌過,他撫着枯荷蒼白的臉,手都在發抖,直到對方應了一聲,他的心才沉了些許。
數刻前,松文禦劍趕到此處,一眼看見的是被混沌纏繞一身的枯荷,對方臉色發青,雙目緊閉,氣息紊亂,一動不動地浮在半空,活把松文吓出一身冷汗。他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立即布下除怨陣法,嘗試淨去束縛枯荷的戾氣。可那股混沌極其邪門,即使在多重術法的加持下也不為所動。松文越發焦急,最後竟沖動起來,赤手空拳往那怨氣沖了過去,碰上戾氣的那一瞬,他聽見有人對自己說了句話。
「江粼,你回來了。」
松文隐約知道耳語者是誰,可他無暇多想,隻因眼前的混沌驟然散去,昏迷的枯荷也随之墜下,他連忙張開雙臂,把對方接到了懷裡。
之後,他花了足足半盞茶的時間才把枯荷喚醒,然而即使睜了眼,枯荷依舊是一副神志不清的狀态。
“感覺如何,能聽見我說話嗎?可有何處受傷?”
枯荷呆呆地望着松文,張口無言,就在松文束手無策的時候,不良忽然現了身,低聲道:“江公子,主人說此地不宜久留,先帶枯荷大人離開。”
松文點了點頭,背起枯荷迅速躍上烏金,禦劍逃離山谷,回到了荷花塘棧橋岸邊。沒過多久,天邊出現了一隻雪白的巨大妖獸,朝他們兩人所在之處直奔而來,妖獸沉穩着陸後,風聽雨從其背上跳下,焦急地沖到了枯荷身邊。
然而枯荷呆滞的望着前方,沒有絲毫反應,就連眼珠都沒轉動一下。
“他怎樣了?”
一旁的松文眉頭緊蹙,對風聽雨暗暗使了個眼色,風聽雨心神領會地往後退去。兩人一同走至離枯荷稍有距離的位置後,松文壓低聲音道:“方才纏住枯荷的混沌之氣,似乎是...死後的晚晴留下的。”
風聽雨雙眼微瞪,努力地保持鎮定,道:“你如何得知?”
松文歎了口氣,道:“她能認出我是江粼。”
風聽雨盯着松文,嘴唇發顫道:“若真是「重晚晴」,難道枯荷...已經看到了過去所有...”
“我不知道...” 松文搖了搖頭,神情擔憂道:“倘若真是如此,你不能再瞞下去了。當初我與前世執念接觸,往日記憶湧入腦海,也一度陷入了混亂中。我懷疑自己的身份,懷疑自己的情緒,懷疑自己的一切,因為我無法分辨他人與自己的事實。直到後來三生族人的執念将我徹底喚醒,我才确信,所有感受都真實地屬于自己,我的心神才得以安定。”
風聽雨失神道:“你是說...枯荷接觸了太多過去記憶,已導緻了心神的混亂,若他還不明白自己就是重晚晴,長此以往,他的神志終将會受損?”
松文點頭,道:“很有可能。”
“怪我一時疏忽...”
風聽雨後悔把臉埋在手裡,良久無言。
遙望荷花池對面的山谷,松文心中疑惑萬千。恢複前世記憶後,他故地重遊了不少地方,與「重晚晴」的死鬥之地——秘冢山谷,便是其中一處。「重晚晴」消散之後,靈體所藏的大量怨氣幾乎都留在了秘谷,但是時過境遷,八百年過去,松文再次回到此地,并無覺察到任何邪祟之氣。
“那股曾屬于「她」的混沌之氣,是近來才出現的。”
松文的低喃,讓風聽雨回過了神,他擡眸望着松文,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枯荷,道:“山谷有異,我需前去查探。江粼,有勞你...先把枯荷帶回姑蘇。”
聞言,松文稍顯遲疑,他盯了風聽雨半晌,見對方神色堅定,才道:“知道了,你多加小心。”
假如秘冢山谷的确有異象,松文是不會任由他人獨自入谷的。隻不過,如今的他不僅憶起了不良的身手,也想起了傳雲壇破神術的威力,因此,對方若是風聽雨,他不會過于擔心。
“好好照顧他,我馬上就回來。”
留下這句話後,風聽雨躍上犬獸,穿過池塘,翻過山頂,來到了谷地。他一路深入,不良緊随其後,不一會兒,便走到了重翊墓前。
望着墓碑上的字,恍如隔世,但刻下此字的情景,卻又曆曆在目。
“重氏之姓...不要也罷...翊哥哥...隻是翊哥哥...”
此刻此地,重晚晴那瘦弱的身軀,蒼白的面容,顫抖的手指,恍然浮現在了眼前。她伏于墳前,手拿刻刀,眼神呆滞,滿臉淚痕,仿佛丢了魂一般,緩緩地,細緻地,一刀刀地雕刻着重翊的名字。
“你可知...父母為何為他取名為‘翊’。”
聽雨緩緩搖頭。
“翊,輔佐之意,他在重氏存在的意義,便是輔佐重氏少主,重振仙門。所以...當他無法再回應重氏期待之時,便被父親輕易地抹去了。可他又有何錯...他從未背叛,他是我的臂膀,我的羽翼,隻不過,他選擇的那個我,不曾選擇過重氏。”
想起這番話語,風聽雨蹙眉仰頭,對着漆黑的林蔭,緩緩閉上了眼,良久,他沉吟道:“翊前輩...對不起。”
林中寂靜,風聲瑟瑟,再次睜眼,他又回到了現在,環視雜草叢生的墓地,風聽雨陡然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