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七夜後,枯荷終于睜了眼,映入眼簾的是一抹紅,他遲緩地眨了幾下睫毛,視線逐漸清晰。隻見一個身姿曼妙,烏發秀麗的女子正守在床頭。
“紅蕖。” 枯荷輕喚一聲,嗓音沙啞。
散紅蕖聞聲扭頭,望着枯荷毫無生機的臉,欣慰的神情維持了不過片刻,她便挑起眉頭,哼哧一聲,道:“兔崽子,知道醒了?”
枯荷笑了笑,回道:“做了一個關于過去的夢,夢很長,很悲傷,所以...花了些時間,才醒來。”
沉默半晌,散紅蕖嚴厲的目光逐漸柔和下來,她無奈地輕拍着對方手背,溫聲調侃道:“以前還是個不谙世事的小屁孩,現在倒好,膽子長肥了,跑去喝花酒了,結果被倒打一耙,活該。”
枯荷自嘲道:“對啊,去趟青樓,反倒被别人上了。”
散紅蕖眉頭一擰,問道:“被誰?”
“别提了...” 枯荷朝她伸了手,用撒嬌的語氣道:“快,安慰一下我受傷的心靈。”
散紅蕖眸子一翻,沒好氣地牽過枯荷的手,把他拉入了懷裡,枯荷勾起一抹壞笑,順勢把腦袋埋在了她的胸裡。
“紅蕖...以前我還羞于承認...但其實我...特别喜歡你的胸。”
打從意識到自己是重晚晴後,枯荷逐漸憶起了自己‘癡迷’此物的緣由。重晚晴自小就幹癟瘦弱,因此,能擁有女子豐腴的身軀,是她一直心念卻又不敢言明的願望。
當年重晚晴男裝示人時,每每碰上女子,隻要是身形凹凸有緻的,她都兩眼放光,死盯着對方胸脯不放。久而久之,坊間鄰裡都把重氏少主當成了色膽包天,無恥下流的浪蕩公子。為此,與她随行的重翊和江粼也沒少遭白眼。
散紅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回道:“我知道。”
枯荷道:“你又怎知?”
散紅蕖溫柔地輕撫枯荷的腦袋,寵溺地道:“你的事情,我還能不知,世上最了解你的人,非我莫屬。”
聞言,枯荷不由心頭一暖,他安心地埋在對方懷中,忽有感觸地低聲道:“這幾天...想起許多事,第一次見你時,你冷冰冰的,讓人望而卻步,但是...我又不自覺地被你吸引着。若是...當年身為女子的我,性情有你半分堅毅,手段有你三分毒辣,也不至于那般拖泥帶水,間接害了如此多人...”
倘若前世能有重來的機會,枯荷絕不會心慈手軟。
遙想重門覆滅的那日,直到怨氣洩出往生冢前,她還依然在期許父親能幡然悔過迷途知返。一想起自己當初的天真無能,便有股無法澆滅的怒火,燒得枯荷五髒六腑發疼。
在解開往生冢封印,放出囚禁的怨靈後,她本可大義滅親,不留重夜長活口,以絕後患。這樣一來,重夜長便無機會破壞鎮壓怨氣的結界,招緻重氏滅門。之後,重晚晴便能安心超度所有亡靈,再将往生冢徹底封印,直至怨氣散盡。此後,重晚晴便能安心脫離重氏,從此隐居深林,也不會化作厲鬼,禍害人世,甚至殘殺自己生前珍重的人們。
散紅蕖垂眸,陷入沉思,怅然道:“人生來便是張白紙,若不經曆些事情,豈能在朝夕之間,成為老娘這般強大之人?”
枯荷擡起頭,調侃道:“不過贊美你幾句,還真就上天了?”
如往常一般,散紅蕖擡起手,敲了敲枯荷腦袋,道:“看你哭喪着臉的份上,今天就饒了你。”
隻不過,這次她使得力道,比以往都要小,枯荷摸了摸腦門,腼腆地彎起嘴角,由衷地道:“見到紅蕖,很開心。”
散紅蕖頓了頓,想起守了枯荷幾夜,剛剛才被自己轟回寝房的風聽雨,便遲疑地道:“聽雨也在。”
枯荷一怔,垂下了頭。
“我...不想見他。”
枯荷無法面對風聽雨了。
聽雨死前絕望的模樣,讓他明白了對方一直想要抓緊的,并非現在的自己,而是最初那個一無所知,笑容燦爛的重晚晴。
散紅蕖歎了口氣,揉了揉枯荷的臉,道:“你想太多了,趕緊起來洗一下身子,我讓紫棠給你去備吃的。
說完,她便起身往屋外走去,枯荷先是一愣,随即拎起衣領,蓋在自己鼻尖聞了一聞後,才發覺身上的汗味已然臭得發了酵,他撇了撇嘴,仰頭望天,故作傷感道:“洗不幹淨了...我被玷污了。”
散紅蕖腳步稍頓,反應了半天,才懂他所指何事,便好笑道:“你堂堂男子,隻有占姑娘便宜的份兒,談何玷污之說?”
“男的就不能被占便宜了?” 枯荷瞪直了眼,道:“天理何在?!”
散紅蕖一臉幸災樂禍,攤了攤手,嘲諷道:“就是這般不公平,誰讓你投胎成男子?”
枯荷不服氣地道:“男子多好,即便被上了,也不擔心要生娃,省心。”
散紅蕖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嘟哝了句“腦瓜清奇”後,便離開了寝房。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枯荷發了許久的呆,才慢吞吞下了床。他脫去身上衣物,随手丢了一路,最後,他來到浴桶旁,懶洋洋地鑽了進去。
同一時刻,窗外的天空閃過晶瑩的波光,眨眼間,數以萬計的水珠彙聚一處,化成白色的浪花,翻滾而至。緊接着,那股浪濤穿過木窗,宛如小溪流水般,湧進了枯荷的浴桶裡。
枯荷把自己浸入水中,蒸騰的熱氣撲打着臉龐,發燙的浴水除去了不少疲憊,枯荷茫然望着霧氣,恍惚間,疑慮的神情在他臉上蔓延開來。
“...我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