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睡了好久好久。
過去數月的夜不能寐,都在次沉睡之下通通補了回來,醒來的時候,他一臉呆滞,恍如隔世,嘴角挂着傻笑。
當時般若也在屋裡,她默默盯着坐直的枯荷,等了足足半盞茶的時間,也沒見對方眨一下眼,便道:“枯荷哥哥!你睡傻了?”
枯荷聞聲,被吓得震了一震,擡頭一見是般若,道:“你杵在哪兒也不出聲,想吓死我?”
般若蹦了起來,怒道:“我一直就在這兒!是你忽然坐了起來,面容癡呆,兩眼無神,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邪煞之物起屍了!我和江粼哥哥都盯你半天了,你都沒一點反應。”
枯荷一愣,側過腦袋,才發現松文正端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枯荷朝他咧嘴一笑,心情雀躍地翻下床鋪,迫不及待地道:“江粼,我做了一個特别美的美夢。”
見枯荷精神抖擻,毫不關心松文傷勢,隻是自顧自地分享夢境,般若的臉色當即就沉了下去,而松文則是不動聲色,問道:“怎樣的夢?”
“讨厭,問那麼清楚幹嘛...”
枯荷忽然莫名其妙地嬌羞起來,還像個小姑娘似地捧起了自己的臉。這一幕,看得般若瞪圓了眼。
“告訴你也無妨啦...” 枯荷矯揉造作地扭捏了兩下,方想繼續說,瞥了一眼旁邊的般若後,他露出一個壞笑,湊到松文耳邊,故意壓低聲音,道:“夢見我和翊哥哥私奔了。”
松文受不了他溫熱的吐息,稍稍側開了耳朵,而般若一個字也沒聽見,又見兩人貼的很近,醋意上腦地跺腳道:“你夢見什麼了嘛!”
枯荷得意地笑着,半假半真地道:“我夢見我生娃了,貓狗雙全,一家人其樂融融。”
般若小嘴一張,一臉匪夷所思,半晌,她嫌棄地道:“你個變态,大男人生什麼娃!”
枯荷朝她擺了擺手,輕哼道:“你個小不點,懂什麼。”
見枯荷心情愉悅,松文若有所思,道:“你願意...活在這樣的夢裡?”
枯荷點了點頭,不假思索道:“願意呀。”
松文垂眸,神色黯然下來,見他表情落寞,般若驟然暴怒,指着枯荷道:“你太沒良心了,這些天睡得跟豬一樣,起來了也不關心一下江粼哥哥,就知道念叨你那奇怪的夢,你都不知道,江粼哥哥路都走不好...”
松文聞言,皺起眉頭,擡眸望向般若,用淩厲的眼神打斷了她的話語。枯荷愣了好一會兒,才幡然想起之前的惡鬥,他連忙起身,慌張地想去檢查松文的傷口,可又不知具體傷在何處,隻能手忙腳亂地道:“江粼,你哪兒受傷了?!為什麼走不了路,是傷了腳嗎?”
一邊說着,他一邊開始掀對方的褲腳,松文面露驚色,“慢着”二字還未說出口,一旁的般若就開始添油加醋地道:“何止是腳,全身上下就沒一處是好的,要不是我每天照料,江粼哥哥飯都吃不了!”
枯荷的動作凝固了,他直勾勾地盯着松文,見對方身上無明顯傷痕,再想起夢中血流成河的一幕,他不由吸了口涼氣,顫聲道:“江粼,夢中所傷,對肉|身也有影響,是嗎?”
當時那數不盡的紅繩刺得松文體無完膚,若其所穿之處都留了實際的損傷,必然會落下一身殘疾。想到此處,枯荷的腦子嗡的一聲,便什麼都聽不見了。
從前,他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自從恢複記憶之後,枯荷有了許多恐懼之事,害怕松文受傷,便是其中一件。
“我沒事。”
“你答應過不會受傷的,江粼,你不能這樣對我。”
“枯荷…” 松文輕輕握住了對方的指尖,“對不起,是我不好,但我真的沒事,再調養一下,就會痊愈,相信我。”
般若見狀,不僅覺得眼瞎,也更加憤怒了,她沖着枯荷兇道:“你這不惡人先告狀嗎?還讓人家給你道歉?”
“抱歉,” 松文凝重地看了一眼般若,“你先出去一下。”
語氣裡有幾分的不容置疑。
般若愕然地望着松文,氣不打一處來,半晌,她委屈地轉過身,跑出了屋子。
确認她離開之後,松文才松了口氣,轉頭對枯荷道:“她的話,不要在意。”
般若不僅年幼,對枯荷的事也一無所知,毫無顧忌的直言不諱,定會戳痛枯荷久久不能痊愈的傷疤。
“我不信你…” 枯荷垂頭,低聲道:“你說不疼,說沒事,都是騙人的。我…最恨别人騙我。”
從前,父母欺騙她,重翊隐瞞她,即便是轉世後,風聽雨也無法對他坦誠相待,想到這些,松文都覺心痛。
“我不該說謊,其實很疼,真的疼。”
這是他笨拙地安慰。
聽完實話,枯荷反倒更難受了,他輕輕捏着松文的手,嘟哝道:“這裡疼嗎?”
松文猶豫了片刻,如實答道:“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