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幾番猶豫,終究沒有動作,盯着無名剝了蕭成林的上衣,一遍遍用幹淨的布巾來回擦拭。
這法子倒真起效了,天快亮時,男人的體溫慢慢降了下來,呼吸回複平穩,臉上也有了血色。
朱雀将手貼上男人額頭,感受到一片濕潤的溫熱,心中振奮,正轉回頭欲誇贊無名幾句,就聽少女“咚”的一聲倒在床沿。
他急急查看,女孩閉着眼,呼吸綿長,眼下兩片青黑——竟是瞬息之間就睡着了。
是了,他守在這裡熬了一整夜,無名也就在蕭成林床前忙了一整夜,她身上還有傷,此刻應是累到了極限。
想了想,朱雀還是将無名背起來,送回她自己的西廂房去。
安置好人,朱雀退出門外,招手叫來一個護衛,守在無名門前。
朱雀:“看好人,若醒了缺什麼要什麼,找别人去,你隻管盯住了,千萬不能走失了人。”
那護衛抱拳應是,略一遲疑,還是問出來:“可是,若此人可疑,何不直接殺了?左右她被歹人劫持,身上還帶傷,即便官府追查,也查不到我們頭上……”
朱雀斜睨他一眼,道:“我原本也這樣想過,但如今先生方才醒來,之後還需人照顧,她服侍先生盡心盡力,比你我都要細緻,如今倒不如先留着,隻需看住了,别叫她離開這院子,并無妨礙。”
還有一點,朱雀沒說,底下人不知道,他卻看得清楚,先生如今對這丫頭很是特别,他們這些随從若不經他老人家授意就處置了無名,隻怕先生追究起來,大家都别想好看。
果不其然,農婦晨間送米粥來的時候,蕭成林醒了,見到朱雀第一句話就是問:“十七如何了?她人在何處?”
惹得朱雀心中酸澀不已。
好在蕭成林随後問起與鐘大、鐘二以及沙州那邊的人接頭的情況,又細細問了自遇襲之後這幾日沿路發生的事情,看上去并不是一心隻記挂那個丫頭,朱雀這才安心下來,高高興興擺上碗筷伺候湯飯。
早餐是簡單一碗小米粥,所以當午飯時,蕭成林坐在小桌邊,看見朱雀變戲法一樣從漆盒中端出四五樣精緻小菜并一碗熱湯時,不由怔了怔,問道:“怎的突然這樣豐盛?”
朱雀手上不停,口中答道:“先生受傷失血,郎中說您醒來後當進些清淡溫補的,所以咱們特意吩咐了主家給您單做一份,您放心,屬下額外付了錢的。”
蕭成林低頭細看,确實都是些清淡菜蔬,炖煮得噴香軟爛,非常适合剛剛退熱蘇醒的病人。
再看那湯,隻是簡單的豆腐青菜,卻炖得湯色濃白,蔥花切得細細的,飄在熱氣騰騰的碗面上,惹得人頓時來了食欲。
飯菜适口,一碗熱湯恰到好處熨帖了腸胃,分量也剛剛好,蕭成林感覺自己很久都沒有吃過這麼舒服的一餐飯了,默不作聲将盤中佐味的姜絲都撈出來吃了個幹淨。
一連三日,蕭成林的餐食都格外精緻美味,讓他不僅感慨,這荒鄉僻壤地界的農婦,居然有如此手藝,竟不比書院專門請回來的廚子差多少。
隻是這幾日下來,用飯時間,房中都隻剩他一個,朱雀每次都等他吃完,才跟其他人一道蹲在院子裡草草吃上一口。
即便他留過幾次,朱雀卻是十分恪守規矩,說什麼也不肯坐下來跟他一起吃。
就連另一個傷号也不來同他一道,起先蕭成林以為無名還在養傷,不便出門,但問過朱雀幾次,都隻說她傷勢無礙,大約是内疚連累了先生,所以自己躲起來了。
蕭成林有心想同無名說上兩句話,但一則他背上傷口尚未愈合,不宜走動受風;二來每每他慢慢挪到窗邊,透過窗扇去看外面,西廂房都門窗緊閉,好似真的有人将自己關在裡面安心靜養一般。
如此,待到蕭成林能自己慢慢挪動着邁出門檻站到院子當中曬太陽,已經是七日後。
這七日,他竟一次也未瞧見那丫頭,若不是見她門前時常有人瞭望把守,他幾乎以為這姑娘趁人不備,已經溜之大吉了。
這天日頭極好,小院頭頂的四方天藍得泛紫,一絲兒風也無,站在太陽下隻覺得渾身舒泰。
于是蕭成林突然起意,想走一走。
走到小院門洞附近,看見前方朱雀鬼鬼祟祟地四下張望幾下,接着人影一閃,轉進門洞對面另一座跨院中去了。
他心下好奇,也不出聲,腳下加快跟了上去。
這跨院裡到處挂着剛從地裡收回來的作物,蘿蔔白菜土豆鋪得滿天滿地,原來是主家存放雜物的跨院,如今他們一行人占了主院,主人家便暫時搬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