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淩安撫的手一頓,試探道:“說來也是,漫漫畢竟是個女孩子,三弟也是個說話沒分寸的,之前不還開玩笑說想找個漫漫那樣的女孩,這種話怎麼能夠亂說……”
病床上男人目光沉寂,隻是盯着他看,不說話。
看來那天路淩站在門口聽了不少,也不知道有沒有把那些話往心裡去。
感受到異樣的路淩心裡發毛。
“要不然還是把漫漫接回來,當時就不該由着她的性子過去住。如果三弟和漫漫沒有血緣關系我倒覺得二人還挺相配的,可惜就可惜在兩個人有血緣關系。今後要是漫漫嫁不出去他也不能負責。”他不動聲色地試探。
路伯賢依舊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着什麼。
病房裡陷入一種詭異的氣氛,清脆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一切。
“嫁不出去我養一輩子。”門口傳來铿锵有力的聲音。
路修遠緩緩走來,穿着指揮官的制服,手裡拿着精緻的大檐帽,一身黑,那肩膀上的三顆星星十分的亮眼。
路淩微眯眼睛,覺得有些刺眼。
“三弟,你明天不是要去邊境嗎?怎麼有空過來?”他依舊是那副關懷的模樣,看不出半點威脅。
雲洲城邦邊境的地方蛇頭頻繁騷擾,他今天是特意和來路伯賢告别的。
“我是她親叔叔,不管以後如何,她的事我管定了。”路修遠居然忽視了路淩的話,而是堅定地看着床上的老人,像是在給什麼承諾。
路伯賢沉默幾秒,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件事你管不了,你和她其實沒有血緣關系。”
“什麼?”路修遠挑眉,拿帽子的手收緊,完全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路淩開始飙演技,假裝驚訝:“爸,你說什麼呢!漫漫和三弟……”
“你母親當年不受三弟妹的喜歡,并不僅僅是她的出身低微,更重要的是她生不出孩子,嫁到路家三年了,肚子沒個動靜,去檢查一看,原來是生不了孩子。”
“三弟妹本來就不喜歡你母親,這件事以後,家裡是雞犬不甯,天天逼着你父親把她趕出家門。可你父親也是個犟種,甯可忤逆父母也要把她留下,最後還是去福利院領養了你,這事才算完。”
路修遠回憶從前的點點滴滴。
怪不得小時候母親經常會一個人獨自哭泣,怪不得他每次去讨好奶奶時,她都會十分的冷漠,甚至有時候會露出厭惡的表情。
怪不得父親死後,奶奶會毫不心疼地将他放進軍營裡。
怪不得像林牧這樣性格的人在她母親死後,一反常态地沒有怪罪路淩,當時小姨是被母親拉去劇場看戲才意外身亡。
這些年他一直以為林牧不計較是因為顧念着兩個人之間的血緣親情以及情誼。
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怪不得他會一直和自己反複強調報仇和血緣……
還有。
他這雙眸子,路家和林家沒有一個人是這樣的。
小時候他還因為這雙湛藍色的眸子被人嘲笑是野種,他還會生氣地和人反駁,甚至沖上去和比自己高兩個頭的孩子打架每次都打得頭破血流的。
路修遠從來都沒有懷疑自己的身份,他一直都相信自己是路家人,眼睛顔色有些不一樣也代表不了什麼。
但他一直都很讨厭這雙湛藍色的眼睛。
每當他和人打得頭破血流時,母親都會溫柔地替她處理傷口:“何必和别人打呢?”
“他們罵我是野種!還說我的眼睛很醜。”少年臉上挂着傷一臉倔強,聲音稚嫩卻清晰,“你放心,我沒吃虧,把那幾個人打得哭爹喊娘,下次他們見了我都要繞道。”
林文心哭不得,隻是輕輕地摸了摸少年的頭,勸解道:“你這個倔性子,也不知道像誰。”
她挑起少年的下巴,端詳着:“我倒不覺得你的眼睛醜,我們小遠的眼睛裡面裝着星辰和大海,好看得很。”
“……”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心頭,那些反常的事情終于得到了解釋。
他的心情複雜,頭腦混亂。
他并不是親生的,自然得不到那些人的青睐,可悲的是他一直以為隻要自己足夠努力,站到最耀眼的位置,他們便會喜歡自己……
一切都是妄想罷了。
癡心妄想。
男人腹诽自嘲,腦海裡卻不自覺地浮現出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小叔叔,你最好了。
沉默了半晌,路修遠才開口:“不管是不是親生的,這些年路家的恩情我總是要還得。”
路淩情不自禁地質疑:“你想怎麼還?”
他繃直身體,鄭重地向病床上的人鞠了一躬:“隻要我還活着,漫漫便不會受委屈,在爾洛我可以護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