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陽是四人裡面了解此案最詳盡的，他道：“難道不是因為你們閉鎮之策導緻的？”

張齊道：“那大人可知為何時隔這麼久，我會突然來報案？”

不待他們回答，忽然，張齊走出門去，左右審視了一番，才警惕地退回房間，把門輕輕合上。

而這次，他的神色是不一般的肅然。

“不瞞各位大人，三天前，我做了個夢。夢見了我家少爺。”

“他對我道‘張齊，鳳鳴鎮有冤案，快去廟宇裡請願！’他似乎話未說完，身形便被一道金光射穿，頃刻消散，我也随之驚醒。”

“雖然是夢，但夢裡他急切的樣子太過真實，我怕真是他托夢，就不敢耽誤，天一亮就按他所說，溜出鎮外，找了一座城隍廟去祭拜。”

“剛剛大人說三天前也有人去神荼監報案，時間也是深夜，現在我懷疑，可能并不是一件巧合......”

一位昏迷的凡人竟能托夢？衆人陷入了沉默。

倘若是真的，那是否說明鳳鳴鎮背後，的确有妖鬼作祟？

賀千尋沉吟片刻，問道：“失蹤女子和重病男子這兩類案件可有卷宗？”

張齊搖搖頭：“原本是有的，可後來前任鎮使家中突發沖天大火，卷宗就此被焚毀了。”

天陽猛地擡頭：“焚毀？”

賀千尋臉上并未出現太意外的表情，他繼續問道：“被焚毀得很徹底？一卷也沒留下？”

張齊點頭：“是的。”

天陽道：“那怎麼查？！”

程狸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鎮定。

賀千尋眼光落了過來，停留了片刻。然後别過頭去，繼續對林宗旭問道：“前任鎮使現在何處？”

張齊答：“前任鎮使名為錢不予，原本也是住在這憶林苑的，前不久他家中老母親去世了，便回了原來的老宅，安排喪葬後事了。”

程狸旁聽許久，思忖片刻，問道：“錢不予為何卸任？之前做得不好嗎？”

張齊連忙解釋道：“不是的，他做得很好，大家一直以來也很信服他。鳳鳴鎮未封閉之前，他生意最為興隆，産業衆多，是本地最大的富商，整個鳳鳴鎮接近二分之一的财富都掌握在他手裡。”

“從前鳳鳴鎮不過是個窮鄉僻壤，自打他發達後，修橋鋪路、興辦學堂，他這個人，最聽不得說誰家有人生病無錢醫治，誰家孩子沒錢上不了學堂，哪家哪戶有困難，隻要找了他，他都會慷慨解囊。正因為這樣，鳳鳴鎮越來越繁華，家家戶戶日子越過越富足，後來大家，就擁他當了鎮使。”

程狸道：“是很難得一見的大善人了。”

“人人都說，有這樣能幹又有秉性的兒子是錢老太太的福氣。隻是自她走後，錢不予傷痛不已，無心再處理任何事情，便卸任了這一職，現在鳳鳴鎮也無人管理了，我才能找到機會出了鎮子。”

程狸明了：“原來如此。”

賀千尋道：“卷宗雖被焚毀，但錢不予多少也會對案件特别之處留存一些印象，他老宅在哪裡？須得去見一見。”

張齊道：“離憶林苑不遠，隻是今晚天色已暗，大人們不妨稍作飲食休息，明日白天裡我帶你們去找他。”

程狸點頭：“也好。”

他摸了摸肚子，說實在的，白天這麼一通折騰，他還真有點餓了。

張齊忙前忙後，先是給他們安頓好了房間，再在前廳備了一桌簡單吃食，四人反正也閑來無事，也都幫着一起擺碗拿筷。

入座後，張齊雙手尴尬地放于腿上，面帶愧色對他們道：“抱歉了，鎮上物資匮乏，也沒什麼能招待大家的，隻有一些簡單的粥菜，請大家見諒。”

賀千尋道：“無妨。足矣。”

那邊程狸也擺擺手，不甚在意。看準一個饅頭，用筷子叉入，送到嘴裡啃了起來，然後他轉頭，望向右邊的賀千尋，問道：“賀大人，女子失蹤，男子怪病，這兩樁懸案你準備先從哪樁入手？”

來都來了，該辦的事還是得辦，天陽下凡隻有七天期限，必須得趕在這之前全部解決完才行。

“男子怪病案。”

賀千尋一邊答一邊伸手拿起茶壺，張齊趕忙起身要上前替他斟茶，被他擡手婉拒了。

“我也正有此意。”程狸拾筷子撚了一夾小菜。

天陽不解：“為什麼要先從這樁案件查起？是有什麼線索嗎？”

鹹菜配饅頭，也有滋有味，程狸滿足地眯了眯眼，心情甚好，又夾了兩塊小菜，細嚼慢咽之後，才看向天陽耐心答道：“兩件案子接連發生，必定有因果之連，失蹤女子現下無處找，但所患怪病之人卻是一直都在鳳鳴鎮的。”

等他說完，視線轉回，發現面前放了一杯斟好的茶，正是方才賀千尋倒的那杯。

饅頭多啃幾塊确實有點噎人，這時來上一杯茶，再好不過。隻是他會這麼好心？？？

這茶......程狸端起茶盞，仔細地嗅了嗅。

“放心，沒毒。”賀千尋的聲音在他右耳畔響起。

心中所想被人點破，程狸有些尴尬，隻好用手指撥了撥鼻尖，裝作沒聽到。

“不信？”

未等程狸開口，賀千尋直接伸手從他手中将茶盞拿走，端起仰頭喝了一口。他茶盞拿走的那一刹那，端住杯子的指尖似有似無地摩挲過程狸手指骨節的皮膚，程狸感受到了自賀千尋指尖傳來的溫度，涼涼的。

“你......”

賀千尋一派泰然自若，将茶盞重新放回程狸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中，“喝吧。”

程狸：“......”

...什麼啊。

程狸放下茶盞：“我不喝别人喝過的東西。”

賀千尋為難道：“那怎麼辦？沒有别的茶盞了。”

“......”程狸道，“其實我也不太渴的。”

柳在為擡眼深深掃了賀千尋與程狸一眼。

程狸打了個寒顫，也顧不得剛才的事，問賀千尋：“他幹什麼這麼看了我們一眼。”

賀千尋若無其事：“沒什麼，他就是這個性格，從小就這樣。”

用完餐後，張齊引他們從前廳走至後院，途中從遊廊穿行經過庭院，燈火昏暗，看不太清庭中景緻，隻依稀感覺十分空曠，沒有樹木枝葉遮擋，擡頭可見煙籠一般的霧氣同灰蒙蒙的夜色融成一體，不見星光。

走到房間口，柳在為正準備推門而入，突然聽見賀千尋叫住了天陽，他側頭聽了一耳。

賀千尋道：“天陽，換一間屋子如何？”

天陽隻覺奇怪，賀千尋居然會主動與他搭話。

“為什麼？賀大人你不喜歡同柳副使一間屋子嗎？”

賀千尋正色道：“我有案情要與你的朋友讨論，如果能找到案件關鍵線索，也可以早日幫你完成任務。”

天陽似乎有點要被說服了，正要細細思考。

柳在為卻先他一步抛下幾個字：“我不與他一間！”然後跨進屋，重重地關上了兩扇門。

天陽頓感被冒犯。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他對賀千尋道：“賀大人，不好意思了，我不換，隻有苦你再将就幾天了。”

說完進了屋子，對程狸大倒苦水。

賀千尋留在原地，看着屋内燭火搖曳，聽着二人說話聊天之聲深深淺淺傳出。

屋外霜寒露重，駐足之人卻不覺夜色微涼。

良久，他才轉身，也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