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狸立刻警覺，側耳四處聽這聲音的來源處。

“是從井下發出來的！”

程狸趕忙把小燈垂到井中，燈火這次将錢龍黃銅色的身軀照了個透亮。

錢龍仍是閉着眼，将自己的身體繞了無數個旋，盤得緊緊的。牙齒咬合處上下不停打着哆嗦，咯咯作響。

程狸搖頭慨道：“隻能栖于井下，晚上都冷得發抖，哎，可憐，可憐。”

賀千尋頗為無奈地看了他兩眼，伸手将他輕輕拉了回來，接過燈提着，這才道：“不捉，它暫未做害人的事，先讓它留在這裡。”

末了，他目光轉至井邊，又補充了一句：“若是最後真相查明，它也有參與，神荼監必會将它就地正法。”

登時，井底的小蛇睜開了雙眼，金色瞳孔驟然收縮。

而那兩人已提着燈，攜手漸漸遠去。

接下來途徑的錢府其他地方一切如常，沒有什麼異樣，程狸感應到，翠玉筆所點之人離他們越來越近。

直到錢老夫人的靈堂——

裡面燈火通明，兩排靈燭豎長擺放，火焰在燭尖搖曳，跳躍不息的火苗為逝去者靈魂映照出最後的光亮。

靈堂外面站了一衆奴仆，他們隻守在門外。

突然，一人神色驚慌，跌跌撞撞闖了過來，額心中央正正一道碧光。

錢管家！原來，盜取屍體的人是他。

他踏進靈堂，便跪倒在地：“老爺，不好了，屍體被人偷走了！”

聞言，程狸同賀千尋對視一眼。

這是在唱哪出戲？屍體不就是被他偷走的嗎？賊喊捉賊？

錢不予好似一點也不着急，擡眼道：“知道是誰嗎？”

錢管家連連搖頭：“不知道，我把屍體從往生室運回來藏到柴房，轉身回去換了個衣裳，回來就發現不見了！”

而錢不予臉上隻閃過一瞬意料之外的神色，旋即淡然道：“随他們去吧，反正兩日之後，一切都該做個了結......”

程狸心道：“兩日之後做個了結？什麼了結？”

錢管家哽咽道：“可是老爺，我被神荼監的人發現了！他們一定會追查到的！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錢不予卻緩緩閉上眼睛：“母親在這，我哪兒也不去。”

無論錢管家再說什麼，錢不予都隻喃喃重複這一句：“該做個了結了......”

程狸陷入沉思，回想起見到錢不予的時候，靈堂内無人來祭奠，隻餘錢不予一人。

“賀大人，”程狸看向賀千尋，心中隐約覺得不對勁，“錢不予作為前任鎮使，幫助一方百姓，怎麼在他母親去世之後，卻無一人前來吊唁？”

“再者，所有人都稱頌他是孝子，為何他也不為母親請一位道士來誦經超度？且這錢府上上下下，都沒有做白事的裝飾。大門牌匾上，連白布都沒有挂。”

賀千尋道：“張齊說，原本鎮民是要去的，但錢管家轉告所有來的人，錢不予哀恸過度，無心招待來客，又怕失了禮儀，便謝絕了他們前來吊唁。”

程狸對這個說法不以為然，他道：“這遠近聞名的孝子連喪葬禮儀都不給母親辦全嗎？有些事交給錢管家去辦也能辦穩妥的，錢府不缺銀子，更不會缺人手。”

賀千尋點頭：“聽起來，确實很反常。”

“我們回去找張齊問問。”

“禦劍回吧。”

賀千尋拉着他出了錢府，召出靈劍，一起回了曲家。

程狸與賀千尋一前一後步入正廳，見到起身迎接他們的張齊。

程狸東張西望，“柳副使他們呢？去哪裡了？”

張齊道：“柳副使說分頭找線索，他去了錢不予被燒毀的那座老宅。”

“天陽呢？”

張齊道：“原地愣了一會兒，然後也跟去了。我怕你們回來找不到人，就在這裡等着。”

“對了，還有一件事。”

“半個時辰前，我聽到一陣敲門聲響，一打開門便看見了......”

張齊挪步，露出身後地面上的一層黑布，然後将黑布掀了開來——

三具已經幹枯掉的屍體！

正是錢管家從往生室盜來，而後又丢失的！

程狸看向賀千尋，與他視線相對。

屍體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張齊道：“我怕别人看見，把他們搬了進來，然後......又發現了這個。”

他遞出一張信箋。

“這信箋被壓那在三具屍體之下，屍體挪動後，就露了出來。”

程狸拈出信紙，上面赫然有幾個大字：

主謀錢不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