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是刹那間變得死寂的,原本的蟲鳴聲消隐,整座山中隻餘下雨水滴落在葉面噼啪,看不見但聽得極清,與慘白的濃霧交織在一起,如同兜開一張大網。
鳳鳴後山突兀森郁,雨霧同時在這個時刻出現,怎麼說都詭谲至極。
曲連生直起身,用手揮了揮眼前的迷蒙。
“起霧了......”
“今天還沒收獲,上山一趟也辛苦,今晚就在這山中過夜罷!”
曲連生開始自言自語。放下背簍,順勢就靠在了一棵大樹下,席地而坐,将醫書妥帖地收在了懷裡,然後掏出饅頭有滋有味啃着。
“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甚好!”
......
“......該死的,他怎麼還不走?!”
一隻黃鼠狼在遠處跳腳。它左右後腿交叉一蹬,三兩步就蹦上了大樹杈,伸長了脖子,低聲咒罵:
“缺心眼兒吧?誰他媽看見這麼奇怪的霧還要留在這兒過夜?”
它恨恨地往曲連生的方向瞄了一眼,張大嘴“吼”地開始吸氣,肚子和腮幫子霎時變得鼓鼓囊囊,伴随“呼”的氣音,濃濃的霧氣就從它嘴裡吐了出來,往曲連生那幽幽滲去。
黃鼠狼吭哧吭哧一連做到眼冒金星,數不清有幾百個來回,現下爪扶枝桠,歇了好半晌都沒緩過神。
顧不得四肢發軟,它決定再來一劑猛藥——仰頭向天,發出鬼祟的嚎哭,嚎聲中帶着凄厲,好似孤魂野鬼在嗚嗚哭咽,在山中忽高忽低、忽近忽遠。
......
“他媽的,人呢?!”
那邊不曾有一絲動靜,始終沒有人從霧裡走出,黃鼠狼開了妖眼,透過霧看去,原來曲連生正兀自靠在樹下閉目休憩。
“噗——”它仰天捶胸頓足,幾欲吐血。
憤懑中它那胖草垛一樣的身軀用力跺了跺樹杈子。
“咔嚓”
“卧......”槽字還沒說完,鼠影一閃,它跌進底下的泥坑,山中下雨,坑裡積了不少水,淹沒了他微小又肥碩的軀體,隻留下一條尾巴在坑面。
“媽的,災星!”他正在撲騰,泥漿糊了它的眼,一張嘴罵曲連生又被迫吸了一口泥水,“啊呸呸呸——”
突然,感覺尾巴一緊,刹那間一陣天旋地轉,它已是頭朝下尾朝天。用力睜開迷糊的雙眼,影影綽綽中它對上了近在咫尺間曲連生那張充滿好奇的臉。
曲連生拎着它的尾巴倒吊:“咦,你是何物?”
“呔!放開老子!”黃鼠狼龇牙咧嘴,露出尖牙。
曲連生微微一怔:“還會說話?”
黃鼠狼怒極,一口黃泥巴水吐在了曲連生臉上。
“廢話!廢話!”
“唔,就是不太文明。”
曲連生輕輕把它放在地面,從袖間掏出一方帕子,先擦去自己臉上的泥漿,接着打算擦去黃鼠狼頭上的泥漿。
“小家夥,你迷路啦?”
“......”黃鼠狼隻覺額間青筋暴起,一根一根啪啪炸開。
“誰是小家夥?你嘴裡放幹淨點!老子比你爺爺的爺爺還大!”
“你叫什麼?”
“黃......”鼠狼。黃鼠狼就是黃鼠狼,沒有名字。
它轉過頭:“咳,你隻需要尊稱老子一句‘大仙’便可!”
“小黃,你的洞在哪裡?”
“小黃也是你能叫的?老子有正經住宅!嗤,還什麼洞......”
“那好,小黃,你的住宅在哪裡?我送你回家。”
“趕緊滾吧你,”黃鼠狼立了起來,炸毛哈了一口氣,“小心老子待會餓了把你吃喽!”
曲連生眨眨眼,道:“原來你是餓了。小黃,我這裡還有一個饅頭,你吃不吃?”
曲連生說着就開始在胸口掏啊掏。
“我帶了兩個上山,剛才吃了一個,現在還有一個。”
“喏,小黃,給你。”
“小黃,你怎麼不吃?我隻有這個,你且先将就着吧。”
黃鼠狼也不再糾結稱呼到底該是“大仙”還是“小黃”,它抱頭用爪子捂住雙耳:“你能不能閉嘴?叫你滾你沒聽見是嗎?”
“那好,你告訴我你家在哪裡,讓我送你回去,我就閉上嘴巴。”
“你,你你你你,你到底想幹嘛?”
尋常人要是見到會說話的黃鼠狼,早就吓到暈死過去八百回了,這厮該不會真的有病吧?
肯定有病!
勿作糾纏!他不走......老子走!
黃鼠狼四個胖爪一撐,身體向前騰空躍起。
呼啦呼啦,它踩着草叢邊往前跑,一邊抽空回頭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