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則仙心煩,點了一根煙,一邊抽煙,一邊算着每個月要還多少才能最快速地還完這筆債。
他在計算的時候,明華已經抱着衣服去洗澡了,洗完澡又走了回來。
他看見明則仙沒在喝酒,有些驚訝,躊躇地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見明則仙擡起了頭,才緊張問道:
“爸爸,你還不睡覺嗎?”
“你先睡吧,我不困。”
明則仙現在哪裡睡得着,他窮的很清醒:
“明華,你那邊還有多少錢?”
一提到錢,明華又很緊張。
他一直沒有告訴明則仙自己手上還有多少錢,就是怕明則仙再打爺爺退休金的主意,隻能磕磕巴巴地含糊道:
“沒,沒多少錢。”
明則仙見他不說,也不勉強,隻道:
“算了,你去睡吧。”
債務還是他自己想辦法還清。
他等明華關上門睡覺去了,沒多久也熄了燈,進房間睡覺。
浴室的熱水器管漏水,滴落在地面上,地下室隔音又不好,水滴的聲音落在本來就不太能睡着的明則仙耳朵裡,簡直像是在他耳邊敲鑼打鼓。
明則仙索性坐起了身,打開燈,正打算去看看漏水的熱水器管,結果進浴室的時候,就發現浴室和牆面連接的地方有大片土黃色的黴斑,隻不過他剛剛忙着想事情,就沒注意到。
明則仙蹲下身,朝側裡面看去,見那黴斑露在外面的部分其實是冰山一角。
它已經沿着潮濕漏水的牆面不斷往裡長,大片觸目驚心密密麻麻的黃黑色黴斑沿着擋住視線的床沿陰暗處往裡延伸,幾乎快占據盤旋了大半面牆,牆面看起來坑坑窪窪,黏着結塊凝固的黴菌,看起來又惡心又恐怖,呼吸間都是黴的土腥味。
明則仙.......明則仙差點吐了。
他下意識屏住呼吸,緩緩站起身,後退了幾步。
能看見的黴菌已經很多,盤旋漂浮在空氣中的孢子更是不計其數,再長久地呆下去,對身體的傷害隻會大不會小。
明則仙轉身退出了房間,選擇去客廳的沙發上睡。
現在是冬天,冷得很,明則仙隻能回房間把被子都抱出來,堆在上面,才勉強禦寒。
沙發的角落都已經脫線了,露出了黃色的海綿,但是明則仙一番折騰下來真的有點累了,阖上眼皮,清醒抵禦着困意。
沒多久,正當他就要睡着的時候,頭頂忽然又傳來巨大的哐啷一聲動靜,他猛地驚醒,下意識睜開眼,心髒砰砰作響,好似要跳出胸膛。
天花闆上頭傳來男人嘶吼女人大叫和孩子的哭泣的聲音,好像四重奏一樣,綿綿無絕期。
明則仙:“.......”
他轉過身,用被子當着耳朵,強忍着煩躁的情緒,等那陣聲音消失。
地下室隔音很不好,還能聽到上面時不時傳來的汽車嗖的一下穿過的車流聲,明則仙隻覺好像自己就睡在大馬路上,被鳴笛和車輪滾動的聲音折磨的有點神經衰弱,直到快淩晨的時候才勉強睡下。
醒來的時候,明華已經坐公交車去上學了,桌上還擺着早飯,是明華熬的粥,旁邊放着一小包開了封又被折起來的榨菜。
明則仙被這破舊吵鬧的環境折磨的不輕,整個人起床的時候都還是萎靡的。
他洗漱完後,發現自己昨天晚上換下來的濕衣服都被明華洗幹淨了,就晾在客廳唯一能被光照到的窗戶面前。
他輕輕挑了挑眉。
明華這孩子.......還挺乖的。
明則仙一邊喝着稀粥,一邊心想,自己得先找個工作才行。
就算不是為了孩子,為了他自己,他也不覺得自己得有一份經濟收入,然後趕緊搬走。
這鬼地方真的不是人能呆的。
明則仙快速吃了飯,随即拿上身份證,去衣櫃裡拿了一件勉強能穿的出去的幹淨衣服,就這麼出門了。
還有半個月左右,就要過年了,街上喜氣洋洋的,賣煙花爆竹的店都人滿為患,不少集市還有人擺攤賣對聯燈籠。
現在這個時候,要找一個穩定的工作太難了,隻能找短工先幹幹。
短工也好,起碼日結工資,馬上要過年了,得給孩子買新衣服,還得發紅包。
算起來,讀大學的明景馬上也要放寒假回家了。
明則仙雙手插在兜裡,隔着斑馬線,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先是去了最繁華的街上,盯着寒風到處轉悠找工作,但很多人嫌棄他年紀大,或者長相邋遢,不願意要他。
其實明則仙身體是原本他自己的,隻不過是穿過來的時候,被原書需要劇情設定稍微改造了一下,此刻他頭發長的能過肩,胡子邋遢,因為沒睡好眼下又青黑一片,再加上為了禦寒而混搭的奇怪穿搭,怎麼看都像是比流浪漢好一點的奇怪大叔。
明則仙一個人在外面晃到晚上,都沒找到工作。
他又餓又冷,索性在大馬路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夜幕降臨,路燈一個個亮了起來,繁華的商城人流轉着璀璨的光芒,人來人往,裝修精緻的奢侈品店的店面門口站着西裝筆挺的店員,店内溫暖帶着甜香味的氣息順着飄到明則仙的身上,是好聞的香水味道。
明則仙晃了一下神,忽然面前出現一截漂亮白皙的手腕。
他微微一愣,下意識擡起頭,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他面前走過。
那人右手疊戴着vca的紫玉髓手鍊和tiffany的手镯,白皙修長的手指握着一杯咖啡,和身邊的人一起走向一家燈牌閃爍的酒吧,側過臉說話時左耳上還打着一顆閃着光的鑽石耳釘,在夜色下襯得他耳垂瑩白如玉。
明則仙覺得那身影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餘光看見他走進酒吧裡,而酒吧門口正放着一個牌子,正在招侍應生。
有工作!
明則仙這下來精神了。
他站起身,快步跟上那人的腳步,走了進去。
陸蘭妙和朋友走到酒吧門前,正向推門進去,但還未擡手,就看見酒把的落地窗前倒映出一個男人的身影。
那男人一身雜牌,搭配混亂,毫無藝術性和美感可言,穿那麼多純粹是為了禦寒,一頭齊肩長發一看就沒搭理,被吹的亂七八糟的撲在臉上,看不出年紀,但臉上胡子拉碴,眼下青黑一片,唇幹裂起皮,完完全全就是一副流浪漢的模樣。
陸蘭妙性子冷淡,對大多數事情和人都不放在心上,也很少去刻意記憶一個人的長相,但也許是明則仙帶給他的厭惡情緒比較深刻,此刻他看到明則仙,立刻就想起這個男人是昨天晚上在咖啡館盯着他看的變\态。
他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有些不開心。
這個男人......莫不是知道他是龍成大學的學生,故意來跟蹤他的?
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太多次,陸蘭妙原本應該習慣,但還是抵抗不住心中的厭惡情緒,抿了抿唇。
他并沒有馬上聲張,也沒有立刻下定論,而是準備再觀察觀察明則仙,于是繼續和朋友說話,進了酒吧,很快就拐進了包間。
餘光裡他一直在注意明則仙,明則仙果然也一直跟着他走了進來,甚至在他進包間之前,還不斷東張西望——
應該是在找他吧。
明則仙還不知道自己在陸蘭妙心裡已經被打上了變态的标簽,左右看了看,随意拉住了一個侍應生,問能不能幫忙找到經理,他是來找工作的。
經理聽說有人要找工作,讓明則仙等了二十多分鐘,才出來了。
他把明則仙引到一間小辦公室,為他倒了一杯水,兩人坐下之後,經理便問了明則仙幾個問題,必如年齡這類的,聊了一會兒之後,委婉地拒絕了明則仙,說他的形象不符合侍應生的要求。
酒吧侍應生是吃青春飯的,明則仙知道他嫌自己年紀大,于是便問還招不招保安,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白跑一趟。
明則仙累了一天了,也不再糾纏,起身告辭,走之前發現自己剛才喝了水,有點想上廁所,于是問過經理廁所的位置之後,就去了廁所。
他剛走進去,就看見映入眼簾的鏡子裡倒映出洗手池邊正在洗手的一個漂亮少年的影子。
之前明則仙看的都是陸蘭妙的側臉,這回透過鏡子,他能看見陸蘭妙過于驚豔的面容。
陸蘭妙長的特别有古代人的韻味,眉毛細長如遠山黛,唇紅齒白,眉目如畫,皮膚精緻瓷白,沒有一點瑕疵,一雙狹長的丹鳳眼蘊含着兩顆漂亮如星子的瞳仁,透着淺淺的琥珀色,倒映出明則仙狼狽疲憊的面容。
陸蘭妙見那個變态竟然跟着他進了廁所,微微皺起眉頭。
他心下驟然又煩躁起來,甩了甩手,将水滴甩出去,随即抽了一張紙,一邊慢條斯理地擦手,一邊走了出去,和明則仙擦肩而過。
明則仙大概掃他一眼就知道陸蘭妙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于是很快就轉移了視線,找了一個隔間去上廁所。
出來之後,他站在陸蘭妙曾經洗過手的地方準備洗手,剛打開水龍頭,就發現洗手池邊緣正靜靜躺着一條斷裂的vca紫玉髓手鍊。
明則仙一愣,拿起手鍊一看,發現手鍊調節扣連接處斷開了,以至于陸蘭妙剛才甩手的時候,整條手鍊都滑掉下來了。
這手鍊不便宜,明則仙又不是不識貨,知道要四萬多,于是趕緊拿着手鍊追了出去。
他左右看了一圈,發現陸蘭妙已經跟着同學一起出了酒吧門,趕緊跟了上去。
陸蘭妙從震耳欲聾的音樂裡,捕捉到了明則仙的腳步聲,微微側過頭,見明則仙朝他的方向走了過來,心中終于确定明則仙是再跟着他。
他沒聲張,借故東西落下了,等會兒要回去拿東西,把同學打發走之後,才轉進了一個小巷子裡。
小巷子很昏暗,陸蘭妙不緊不慢地往前走,月色映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長。
很快,牆上又出現了一個更為高大的身影,緊緊地跟在他後面。
陸蘭妙心中冷笑一聲,在轉過轉角之後,刻意停了下來。
明則仙衣兜裡揣着那條手鍊,快步往前走了幾步,見陸蘭妙走的很快,怕失主離開他的視線之内,也不得不小跑起來,轉角時差點撞在陸蘭妙身上。
陸蘭妙微微後退幾步,嫌惡地避開明則仙的觸碰,随即仰起頭,對上了明則仙的臉。
——一張他都懶得多看的臉。
“就是你剛才一直跟着我?”陸蘭妙輕聲開了口,聲音很好聽,清澈裡泛着冷意。
明則仙遲疑了片刻,随即點了點頭:
“對。”
他想說你手鍊掉了,我剛才撿到了想還,但還未開口,陸蘭妙的身後卻忽然出現了兩個身材筆直挺拔高挑的壯漢。
他們穿着黑色的西裝制服,貼身的衣物勾勒出健壯的肌肉,明則仙愣了愣,還未想明白這兩人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裡的,就看見陸蘭妙後退幾步,對身後的保镖吩咐道:
“動手吧。”
陸蘭妙水潤的紅唇裡吐出冰涼的字句,一副不願意多看明則仙一眼的模樣,
“把他打的再也站不起來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