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明則仙說這話,明華心思稍定。
他看着明則仙,片刻後謹慎地露出一個乖巧中帶着讨好的笑,臉頰邊緣的兩顆小酒窩若隐若現,很是招人疼:
“知道了。”
他說:“我相信爸爸。”
明則仙笑了笑,随即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掌心順勢往下,捏了捏明華的肩膀。
明華很瘦,是營養不良的那種瘦,小小的身體包裹在完全不能禦寒的薄校服之中,指尖因為怕冷而微微蜷縮起來藏在過于長的衣袖裡,頭發幹枯,臉頰泛着黃,臉頰也因為長期遭受寒風的侵襲而微微皴裂,看起來有些發紅起皮。
明則仙看到明華就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片刻後微微歎了一口氣。
他想說放心,爸爸能帶你過上好日子,但現在誇下海口又怕以後做不到讓孩子失望,故而明則仙隻改口道:
“累了吧。”
他說:
“你先去洗澡。”
明華站着不肯走:“爸爸,我留下來幫你吧。”
明則仙說:“不用,爸爸自己能搞定。”
他催促道:“快去洗吧,晚一些天涼了就更冷了。”
明華猶豫了一下,片刻後還是在明則仙的催促聲中,一步三回頭地走進了浴室。
沒有明華的打擾,明則仙更加能夠專注,他一口氣寫了好幾張,直到客廳裡沒地方晾了,才停下來。
說實話,這些對練能不能賣出去,能不能賺到錢,他不清楚,心裡其實也沒有底。
可是明則仙不願意躺在地下室裡等死,坐以待斃。
天越來越冷,未來半個月還是零下,外面凄風冷雨的,而家裡連個電熱毯和小太陽都沒有,明華還是個在上學的孩子,這樣的環境,怎麼可能讓他能夠靜下心來好好讀書。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明則仙一個成年男子是能頂得住,可明華還未成年,穿着這樣單薄的校服上下學,保不齊哪一天就會病倒了。
思及此,明則仙決定自己心裡即便再沒有底,也要試上一試。
又忍過了一晚嘈雜的睡眠環境之後,第二天,明則仙早早地起來,租了一個小三輪車,把春聯都放到後面,随即去最熱鬧的街邊搶了一個好一點的攤位。
這個攤位臨近大學城和居民區,每天來來往往的很熱鬧,即便不是馬上要過年,往常這裡也經常有人擺一些攤位攤點,沿街賣一些小吃或者一些日用品,很有生活氣息。
明則仙把攤布鋪在地上,随即把自己寫好的春聯都挂出來。
他來得早,周圍的攤位還很零散,都是一些賣煎餅果子或者包子早點的攤位,他的春聯攤位格外突出。
明則仙上輩子專業學的會計,有時候老師也會布置一些課題讓學生去做,比如調研學校周圍的小吃街攤主的收入,以及嘗試自己營業一個小攤點,賺取收入。
之前的都是一些小打小鬧,不管賺沒賺錢都不要緊,都隻是當做作業去看待,但這次是自己實打實地要做生意,明則仙難免有些緊張。
但他畢竟也二十五歲了,該有的能力還是有的,倒也沒緊張到坐立不安的程度,支開小椅子,就開始弄剪紙。
沒多久,一個老頭遛着鳥就過來了。
那老頭似乎是認識明則仙,一直盯着他看,卻不說話,明則仙也不怵,放下剪好的剪紙,主動起身,禮貌地打了個招呼:
“阿公。”
管他認識不認識,反正看到老人家,就叫阿公就好了。
那老頭聽見明則仙主動和自己說話,果然緩和了臉色,踱步走了過來。
他低下頭走到明則仙的攤位前,看着上面的春聯和福字,道:
“賣春聯?”
明則仙“嗯”了一聲,“孩子一個上高中一個大學了,要用錢的地方很多,暫時找不到工作,隻能先出來擺攤。”
“.........”老頭擡起頭,盯着明則仙看了一眼,片刻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道:
“這才對。”
他說:“你爸去世之後,托我們這些街坊鄰居地照顧你,可你自己不争氣,我們也沒辦法。”
他一邊說着,一邊搖頭,拿出手機,道:“你現在想明白了就好。我買兩幅春聯。”
他沉吟一會兒,又道:“再給我拿幾個剪紙和窗花。”
“.......”
一想到原主去世的那個爹,明則仙心情複雜,卷春聯的動作都慢了半拍,遞給阿公的時候,阿公上下掃了他一眼,随即拿出手機掃了明則仙的收款二維碼,道:“有空來我家吃飯。”
言罷,轉身離去了。
明則仙:“........”
他看着阿公的背影,默然無語。
這個小插曲在明則仙的心上掠過,但很快就被忙碌的擺攤生活打斷。
明則仙寫的字好看,定價還比其他攤位要低一些,加上他心靈手巧,還會用剩餘的剪一些當下時興的動漫人物,小朋友都很喜歡,鬧着家長要買,家長被拉着來到他的攤位,發現他的春聯字寫得不錯加上定價低,都會順手掏錢買一副。
明則仙擺了一整天的攤,臨到晚飯的時候清點了一下,發現前一天晚上寫好的春聯,已經差不多快要賣完了。
他沒看自己賺了多少錢,但應該差不多能賺到這幾天的生活費,于是便準備收攤,先回家給明華做飯吃。
正當他準備把攤布都卷起來的時候,夜幕降臨,不少龍成大學的學生也來到街上壓馬路,買小吃。
夜風有點大,車流經過,将角落裡一條輕飄飄的春聯卷起,往前帶了幾米。
明則仙忙着把其他東西裝上三輪車,于是沒有注意到那一條春聯已經飄到了一個學生的臉上。
“卧槽——”
那學生本來走的好好的,正和身邊的同學說着話,被迎面吹過來的春聯撲了個滿懷,差點連路都看不成了,摔下馬路牙子,不由得驚叫道:
“什麼東西啊!”
明則仙聞言回過頭,看見自己的春聯飛出去擋到了人家,趕緊走過去,一邊拿開春聯一邊道歉道:
“不好意思,我剛剛一時間沒看住,對不起啊。”
他話音剛落,視線的餘光就撞上了旁邊一個清淩淩的眼睛。
這雙眼睛過于熟悉,讓他忍不住一怔。
陸蘭妙也愣住了。
怎麼.........又是他?!
這個念頭同時在兩個人的心裡掠過,掀起驚濤駭浪。
不到一周偶遇四次,如果不是明則仙知道自己沒有跟蹤陸蘭妙,以己度人,他都要懷疑是不是陸蘭妙蓄意跟蹤自己了。
“沒事沒事。”
湯和的聲音将明則仙和陸蘭妙的神志同時拉回,
“你下次小心點就好了。”
“.......”明則仙回過神來,轉過頭不再看陸蘭妙,對他笑了笑:
“對不住啊同學。”
他說:“我請你喝奶茶,賠禮道歉成嗎?”
湯和聞言,一臉詫異地看着面前這個胡子拉碴、長發及肩的大叔,驚訝道:
“你請我.......喝奶茶?”
“對,我剛剛急着回家,沒注意到春聯飄出去了,害你摔了,實在不好意思。”
明則仙把春聯卷在手臂上,裝上了小三輪車,随即對湯和說:“你們等我一會兒,我去買奶茶。”
言罷,他很快就跑到了不遠處的奶茶店,下了單。
湯和沒來得及攔住他,于是轉過頭對舍友陸蘭妙道:“這大叔還挺有禮貌的。”
陸蘭妙敷衍地應了一聲,實則将眼神落在明則仙的背影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