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千蘇白色的孝服置換下來,着一身大紅的嫁衣被按在案台前梳妝。
她一動不動,如同傀儡一般任由着人在她頭上臉上擺弄。
王翠翠打開自己的妝匣,拿出裡面的首飾給季千蘇帶上:“這些,都是我/當年出嫁的嫁妝。”
銅鏡中映照出季千蘇臉,花钿貼額,绛唇點砂,濃妝之下,不似平日那般素淨,偏偏又别有一番勾人的韻味。
這便是淡妝濃抹總相宜,王翠翠不禁又想到了趙老二那般猥瑣的模樣,即便穿上喜服也遮掩不住鄙陋不堪的氣質,與面前神仙般的人如何相配?
她心虛移開了視線,不去看季千蘇,拿出了一個盒子。
“蘇蘇,家中一貧如洗,無法為你置辦嫁妝……這個盒子裡的東西你拿去吧,當嫁妝。”
季千蘇掃了一眼盒子,盒子中不過一些不值錢的物件,隻一眼她便失了耐心,正要抽回視線時,她忽而瞥見盒子的角落,躺着一枚碧綠色青柚狀的小挂墜。
“這便是你娘留給你唯一的遺物,我偷偷藏起來了,沒讓你哥拿去賭。”王翠翠頓了片刻,随即低聲道了句:“……謝謝你,還願意救阿如。”
季千蘇一愣,雖沒有料到,但她與季家,日後不會再有任何糾葛了。她的神色很快恢複平靜,端詳小挂墜。
青柚小挂墜看起來很是尋常,與平常的挂墜并無不同,但放置手心卻是溫溫涼涼的觸感,體内喧嚣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之間平緩。
氣息,無論是妖族血脈還是靈骨的氣息都在一瞬間消失。
原來如此,母親身懷靈妖血脈卻能躲在青雲山腳下不被玄霄發現,得益于這個隐藏氣息的挂墜,而将此挂墜傳給她,恐怕也是想到日後有一日她也會面臨如此境況。
有了這個挂墜,日後她的氣息玄霄就再難捕捉了。
王翠翠替季千蘇戴好蓋頭,扶着她來到門口。
“趙老爺,您可真敢啊,那可是青雲宗的弟子,會仙法的,這娶回家準鬧騰,說不定還會逃跑!”
“怕什麼,先打斷腿,用鍊子鎖起來……”
“也不是長久之計。”
“鬧騰一陣,等懷了孕就消停了,到時候……趕都趕不走!”門外,轎夫與趙老二攀談的聲音穿過門縫,傳入季千蘇的耳朵。
随即,爆發一陣粗俗猥瑣的笑聲。
季千蘇眼中冷意又多了分,内心重塑起一道冰冷堅硬的牆,無念無情無感,這是無情道第一重天。
這時,屋外月光西落,黑雲沉寂,忽有一片瓦片堕落,驚飛廊檐上栖息的烏鴉,發出一連串怪叫。
突然,門外嬉笑謾罵突然靜止,方才還人聲鼎沸的現場一下如沸水降了溫。
“這是怎麼……”王翠翠推開一絲門想看看門外情形,話未說完,便像被人定住了一般,如蠟像一動不動,窗外吹過一陣詭異的狂風,将大門猛的吹開。
季千蘇得以窺見門外所有人都靜止在了原地,連眼皮都停止了眨動,不少人還維持着方才肆意暢談的模樣。
她環視着四周,周遭的一切都靜止了,唯獨她是靜止之間的動态,十分格格不入。
“空間靜止術……”
早已失傳的術法為何會在此地出現。
“師姐……”
她的衣角忽而被輕輕一扯。
“師姐……我帶你走。”
清洌顫抖的聲音隔着紅紗響起,似夢中雲,雲中雪,影影綽綽,與周遭仿若隔絕了一個世界,陡然給她清新之感。
季千蘇掀起紅簾,看見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少年:“謝檀……”
她微微訝異。
“這術法是你施的?”
他點頭。
“空間靜止術借用星辰之力,唯有掌管星辰之力的落星洲族人才會,阿檀……你是……”
落星洲的後代。
落星洲百年前曾被魔尊屠滅,肉積窪為山,血流谷為潭,早已化作一處死地,據說無一人生還,想不到竟還有後人流落于世。
那謝檀知道他自己的身世嗎?
看着她探尋的眼神,謝檀避開了視線:“師姐,和我走吧。”
他隐在黑暗中的一隻手此時抑制不住的發着抖,身世是他的底牌,是他不想被人窺伺到的秘密,但若是能救季千蘇,他願意拿出來。
季千蘇窺見他微微掙紮的身體,内心豎起的冰牆沿着邊緣裂開了一絲縫隙,一時被莫名的情緒所裹挾,心好像揪了起來。
他是知道的啊。
無家可歸,被迫流浪,她和謝檀又相似了一分。
過了好半晌,她把事情理清。
“阿檀,聽着。”
她握緊了他的手:“在這裡等着我回來,我現在逃了,他們不會放過阿如,我要讓他先解除傀術。”
“他們不懷好意,有所算計。”想到方才聽見的話語,謝檀忍不住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