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我也被困在胡人手裡,你就不怕他們知道此事?"秦知歸擡頭看向霍堃岐。
霍堃岐誠然:"燕王的人已入城,今日請南小姐來,便是想将此事傳達于他們。"說罷,霍堃岐自袖中取出一塊玉牌來,鄭重的遞于秦知歸面前:"此物乃我霍家兵符,執此兵符,霍家軍全憑殿下調遣。”
"這..."秦知歸不敢貿然接過,仍推脫道:"此事重大,小将軍能否容我多思量兩日?"
"南小姐在顧忌什麼?"霍堃岐突然跨步逼近,逼視着秦知歸的雙眼問道。她怔了怔:"郾城水深,此事又太過突然,我自要細細思量。"
"邊城重地乃國家安定之根本,南小姐莫非忘了自己是從何處被擄來的?若不是關門大開,胡人豈能長驅直入身處中原腹地的陳郡?南小姐當真以為此舉隻是在幫我霍家嗎?"霍堃岐眉峰壓得極低:"自開國以來,我們就戍守邊關,幾代男兒以血祭城,為的就是讓百姓過上安穩日子,可即便這樣,依然沒能逃過朝廷裡的陰詭算計,還有人将霍家滿門送于胡人馬蹄之下踐踏。"
霍堃岐眼中充滿了不甘,忠臣良将不該落得如此下場!他們踐踏的不止是霍家,更是奸佞當道的朝廷,是要将萬千黎庶都當成玩弄權術的棋子。今日能将郾城拱手相讓,明日便引得胡人入關,毒害了陳郡數十萬條人命!
"南小姐當真願看着這天下,變成賊寇手裡的棋局麼?"堃岐一字一頓的問道,秦知歸喉頭滾了滾:"我...自然不願。"霍堃岐的話震得她心頭直顫,暗處确有毒蛇環伺,而他們全是暴露陽光下的獵物,若不予反擊,隻能被毒蛇咬死。
"成事在人,請助我一臂之力。"霍堃岐雙掌平托着那枚兵符,符紋裡像是烙着南家三代人的忠魂,秦知歸接過來時隻覺得如贅千鈞,颔首道:"霍小将軍今日所言,我定一字不差遞到燕王跟前,隻是這兵符他收與不收,便不是我能左右之事了,若殿下不接,我便原封不動的還來給你。"
"多謝。"霍堃岐抱拳,話音未落,密室牆角的銅鈴突然拉響,霍堃岐囑咐秦知歸将兵符收好道:"找你的人來了。"
"這麼快!"秦知歸被霍堃岐送出了密室,擡眼就見内室圓桌上歪七豎八躺着十來個拍開封泥的酒壇子,酒盞裡還乘了不同味道的酒,滿室香氣。掌櫃的候在一旁,秦知歸連忙裝出樣子,端起盞來小口抿着,木門哐被當被人踹開,便見她正拍着桌沿喊:"藏着的好酒快快拿出來!"
掌櫃為難又驚訝的看向門口,秦知歸見得那兩個護衛,笑道:"二位來得正好!這酒肆稀罕物太多了——"她拎着酒盞晃到二人跟前:"西域葡萄酒,天山雪梨釀,還有這什麼胡瓜酒,什麼是胡瓜?我在盛京時從未聽過!"秦知歸說個沒完,指了指那掌櫃:"他說這都是私藏的寶貝,你們來品品,到底有沒有他說的這般好?"
兩個護衛在食肆大堂左顧右盼不見人影,氣勢洶洶的來尋人,眼下倒像挨了悶棍的獒犬面面相觑。秦知歸眼尾掃過他們,轉身又纏着掌櫃要掏壓箱底的貨,掌櫃肉疼得直搓手,到底被訛去三壇私藏的老酒才将人送出門檻,兩個護衛身上抱得滿滿當當,一直逛到宵禁前才回府。
"首領,您還是讓我們去練刀吧。"兩人向仆固隽珩禀報了秦知歸一天的行程,他們怎知這女子如此能逛。殊不知秦知歸也是強撐着,她趕在日落前提了兩壺酒給仆固隽珩送去,背上的鞭傷與衣料摩擦得又滲出了血來。
"少主正在後園喂雞呢。"管家給秦知歸指路,"喂雞?"秦知歸疑惑的尋到了花園中,遠遠便見他坐在八角亭裡,便喚了聲:"仆固少主!"拎着酒壇子往那處走去。可腳剛踏上石階,背後突然傳來一股巨大的沖撞之力,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踏了一下,秦知歸被撞得直直朝地面撲去,酒壇也稀裡嘩啦碎了一地。
"嘶——"這一下摔得人眼冒金星,秦知歸趴在地上久久沒緩過神來,剛想撐起身子,擡頭卻冷不丁撞上一雙泛着兇光的綠色眼睛,那畜生鼻息噴着腥氣,三尺獠牙尖滴着涎水,堪堪懸在眼前。
"灰狼!"秦知歸被突然出現的兇獸駭了一跳,這畜生牛犢大小的身軀,不正是那日山林裡攻擊他們的狼王嗎?此刻它獠牙挂着涎水杵在跟前,喉管裡滾着悶雷般的低吼,在山中被狼群圍攻的陰影湧了上來,叫秦知歸不由自主向後躲去,手掌在挪動中按到了碎裂的酒壇上,腥甜血氣激得狼王金瞳縮成兩道豎線。
猩紅長舌掃過獠牙,尾巴垂下,狼王做出了攻擊之勢,秦知歸驚慌躲閃,那灰狼便故意将她逼到角落,看到獵物眼中的恐懼和狼狽,灰狼十分滿意,将秦知歸堵在牆角來回走動,眼見将獵物折騰到精疲力竭,灰狼前抓在地上興奮的刨了刨,後腿區起,目光鎖定在秦知歸的脖子上,鼻子裡呼呼喘着氣,作勢就真的要朝她撲去。
"夠了,大風。"仆固隽珩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見秦知歸臉色煞白,到底還是起身揮退了狼王。大風吭哧吭哧甩了甩頭,一雙綠眼睛不舍的從獵物身上移開,轉頭鑽進草叢叼出隻死雞,趴在路邊撕扯起來。
"别過來!"秦知歸蜷在牆角,擡起那雙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難受而泛紅的眸子,死死盯着仆固隽珩,深吸了一口氣道:"總有一日,我要它給雪雁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