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體育課之後,黑尾紗季又有了一門比較讨厭的課程。
準确地說,是因為作業而讨厭的課——自然課。
更準确地說,是這個該死的制作蝴蝶标本的作業。
七月的午後,陽光炙烤着校園後山的小樹林,蟬鳴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着青草被曬熱後散發出的清香。
黑尾紗季踩着有些發蔫的草地,手中的捕捉網杆已經被汗水浸得發粘。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套藍白相間的運動套裝——短袖上衣和長褲,本以為這樣能避免蚊蟲叮咬,卻還是低估了夏日的吸血鬼們。
“所以說這個作業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啊......”黑尾紗季抓撓着手臂上新添的蚊子包,目光不自覺地飄向走在前面的孤爪研磨。
那個黑發男孩穿着清涼的短袖短褲,露出的手臂和小腿卻神奇地沒有任何被叮咬的痕迹,這讓黑尾紗季既羨慕又惱火。
微卷的長發被她高高紮成馬尾,随着她煩躁的動作在腦後晃來晃去,白皙的手臂上已經布滿了七八個紅腫的包,在陽光下格外顯眼。
更讓她惱火的是,這些包偏偏都集中在右手腕内側,每次揮動捕捉網時,布料摩擦帶來的刺癢感都讓她想立刻放棄這個愚蠢的作業。
走在前面的孤爪研磨突然停下腳步,敏銳地轉過身來。他的發絲被汗水微微打濕,貼在臉頰上,貓一樣的豎瞳準确地鎖定了好友正在抓撓的手臂。
“又被咬了?”他的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讨論天氣。
“這不是明擺着嘛!”黑尾紗季氣鼓鼓地伸出布滿紅點的手臂:“我都噴了驅蚊水了,這些蚊子是不是專門盯着我咬啊?”
孤爪研磨沒有回答,隻是從短褲口袋裡掏出一個綠色的小圓盒。
這是上次他們家去泰國旅遊時買的青草膏,對蚊蟲叮咬有奇效,自從知道黑尾紗季特别招蚊子後,他就養成了在夏天随身攜帶的習慣。
“哼......”黑尾紗季撅着嘴接過藥膏,動作卻十分熟練。
她擰開蓋子,用指尖沾取少許淡綠色的藥膏,輕輕塗抹在紅腫處,清涼的感覺立刻緩解了惱人的瘙癢,她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但嘴上還是不依不饒:“我真的超級超級讨厭昆蟲。”
孤爪研磨看着她塗抹藥膏的樣子,突然想起小時候第一次見到黑尾紗季被蚊子咬時的場景。
那時她才六歲,被叮了之後哭得驚天動地,硬是說蚊子要吸幹她的血。
現在雖然不會哭了,但這副氣鼓鼓的樣子倒是和當年如出一轍。
“但是我看到桃井他們聽到作業是制作蝴蝶标本時還挺開心的?”孤爪研磨歪着頭問道,同時目光掃視着周圍的草叢,尋找蝴蝶的蹤迹。
黑尾紗季回想起上周五放學時,老師宣布作業後教室裡此起彼伏的歡呼聲,不由得撇了撇嘴。
她想起去年在父親的朋友家看到的蝴蝶标本收藏,那些被釘在展示盒裡的昆蟲,展開的翅膀上布滿詭異的花紋,毛茸茸的觸角讓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真的很讨厭蟲子。”她踢着腳下的草葉,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來:“連哥哥以前養的獨角仙我都躲得遠遠的,制作蝴蝶标本這種作業根本就是在為難我嘛!”
她擡頭看向孤爪研磨,琥珀色的眼睛裡寫滿了委屈:“别說制作了,光是抓蝴蝶就夠可怕的了。”
目光突然變得專注,孤爪研磨擡手示意黑尾紗季安靜,貓一樣的瞳孔緊縮,盯着不遠處一朵野花上停駐的淡黃色蝴蝶。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像一隻蓄勢待發的貓科動物,整個人都進入了狩獵狀态。
黑尾紗季立刻屏住呼吸,生怕驚擾了那隻蝴蝶。
她看着孤爪研磨緩慢地擡起捕捉網,動作輕得不可思議,微風拂過,花枝輕顫,蝴蝶的翅膀開始緩緩扇動——
就是現在!
捕捉網在空中劃出一道銀色的弧線,精準地罩住了即将起飛的蝴蝶,網中的小生物驚慌地撲騰着,翅膀拍打在網紗上發出細微的噗噗聲。
“哇!”黑尾紗季憋住的那口氣終于釋放出來,她剛才緊張得連眼睛都不敢眨:“研磨你已經抓到兩隻了!我們趕緊回家做标本吧!”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片草地,甚至讨好地拽了拽孤爪研磨的衣角:“回去我們吃葡萄味的棒冰,你想吃哪一節我都讓給你!”
然而孤爪研磨卻沒有移動腳步,他晃了晃手中的捕捉網:“但我們還有個問題,紗季。”
“什麼?”黑尾紗季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我們都不會做标本,得先去請教大人才行。”
黑尾紗季的臉色立刻垮了下來,腳步也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半步。
她腦海中已經浮現出要把活生生的蝴蝶用針釘起來的可怕畫面,胃部一陣翻騰。
注意到她的退縮,孤爪研磨立刻祭出了殺手锏:
“等做完标本,我們就能去買棒冰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你不是最喜歡棒冰頭部那節最甜的部分嗎?到時候都給你。”
深知逃不過這一劫的黑尾紗季在心裡哀嚎,但還是乖乖跟着孤爪研磨去了他父親工作的自然研究所。
一路上,她死死盯着孤爪研磨手中裝着蝴蝶的容器,生怕它們突然飛出來。
研究所裡,孤爪爸爸的同事中村老師熱情地接待了他們。
這位戴着圓框眼鏡的中年女性似乎看出了黑尾紗季的不适,特意用最溫和的方式講解了标本制作過程。
“其實蝴蝶标本是為了科學研究。”中村老師的聲音很柔和:“通過标本,我們可以了解不同種類蝴蝶的形态特征,研究它們的進化過程。”
她拿出一個已經制作好的标本盒:“看,這樣保存下來,它們的美麗就能被更多人欣賞到了。”
黑尾紗季小心翼翼地湊近觀察,發現被妥善處理的蝴蝶确實不像想象中那麼可怕,翅膀上的花紋在專業的光線下呈現出令人驚歎的細節,仿佛一件精緻的藝術品。
“要不要試試看?”中村老師遞給她一支特制的鑷子:“很簡單的,就像在擺弄一片特别的花瓣。”
在黑尾紗季驚恐的目光中,孤爪研磨已經熟練地操作起來。
他先用特殊的藥劑讓蝴蝶進入休眠狀态,然後小心地用鑷子調整翅膀的角度,最後用極細的昆蟲針固定。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就像他平時打遊戲時那樣專注而精準。
“研磨好厲害......”黑尾紗季小聲感歎,突然覺得這個作業似乎也沒那麼可怕了。
三個小時後,當他們捧着完成的兩個标本盒走出研究所時,夕陽已經染紅了半邊天空。
黑尾紗季長舒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都被汗水浸濕了。
“給。”孤爪研磨從便利店冰櫃裡拿出兩支葡萄味棒冰,按照約定把頭部那節掰給了黑尾紗季。
“謝謝!”黑尾紗季接過棒冰,甜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瞬間沖淡了一天的疲憊。
她看着手中精緻的标本盒,突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其實......也沒那麼可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