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知道,也不能讓你自己搬行李啊。”顧秋昙說得理所當然,不動聲色地表露善意。而在那副天真無邪的表皮下,他暗道失算了,居然忘記問房間号了。
艾倫盯着那張稚氣臉蛋上天真的神情,到嘴邊的拒絕在舌尖上轉了一圈,又咽回了肚子。
顧秋昙看着艾倫幾次欲言又止,抿着嘴輕輕笑了笑:“你手上還帶傷呢。”
前世他也幫艾倫拎過行李箱,可那時他并不知道艾倫手上有傷,隻是覺得艾倫長着一副洋娃娃似的臉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
其實艾倫并不柔弱。艾倫是典型的俄式貴公子,就算蒙上他的眼睛,他也能在一分鐘内完成三種不同槍械的拆裝,在射擊俱樂部裡也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這,當然,是顧秋昙前世就知道的事情。
顧秋昙是福利院出來的孩子,前世在傷退後曾因為無法支付治療費用被艾倫帶到俄國接受治療。
他也是在那時才知道艾倫并不像他的長相那樣無害,也意識到艾倫對他有着同樣特殊的情愫。
可他去世得太早,他對艾倫的感情也化為他的陪葬。
而先前和艾倫争執的那個中年男人是殺死他的人。
“你怎麼走神了?我們到了。”艾倫的聲音把顧秋昙從回憶裡扯出來。顧秋昙抱歉地對艾倫笑笑,本以為艾倫會問他在想什麼,卻不想艾倫什麼都沒說,隻是“滴”一聲刷開了房門。
顧秋昙這才覺得手臂有些酸痛,剛把兩隻行李箱放到櫃子上,就聽見艾倫笃定道:“你不喜歡我的教練。”
顧秋昙愣了一下,還沒開口就聽見艾倫繼續道:“我也不喜歡他,我聽說他做過很多髒事。”
什麼髒事不言而喻,艾倫之前已經給了顧秋昙足夠的暗示。
他心領神會,嘴上卻平靜道:“你有證據嗎?”
“過幾天就有了。”艾倫輕飄飄地回了他一句,那一刹那顧秋昙汗毛直豎,險些以為自己重生的秘密已經被艾倫完全看透。
可艾倫的下一句話卻是:“我好看嗎?”
他要做什麼?顧秋昙心念急轉,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艾倫卻嗤了一聲:“不過那家夥大腦光滑得能照鏡子,想抓他的把柄太簡單了——也用不着讓我以身犯險。”
“我明早回趟家。”
顧秋昙一愣,雙眼圓睜:“來得及嗎?明早八點就要開始訓練了!”
“我家在這裡附近有房子。”艾倫淡淡道,“而且我有私人司機,六點回去,來回一個小時夠用了。”
艾倫富裕的經濟條件再次在顧秋昙心上插了一刀!
可還沒過幾分鐘,門外就突然傳來瘋狂的敲門聲,連綿不絕的聲響下顧秋昙不由得皺起了眉,正要去開門,艾倫卻把他攔下來。
“我去就行。”艾倫聽出了敲門的人是誰,按着顧秋昙的手,搖了搖頭,“我那個教練不是個省油的燈,你長得太漂亮了,還是盡量躲着點比較好。”
前世那樣的悲劇,艾倫不想再看見第二次了。
打開門,門外确實是艾倫的教練那張皺紋聚在一塊兒菊花似的醜臉。艾倫輕輕擡手掩住自己的嘴,驚訝道:“您怎麼這會兒就來了,我還沒和新朋友多說幾句呢。”
但他心知肚明,被現在這位教練敲門絕不會是好事。
顧秋昙藏在房間的走廊後面,坐在床上聽艾倫和那位菊花教練談話。這老菊花張口閉口似乎都在打聽他的消息,顧秋昙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
還是被這個老東西盯上了嗎?
但艾倫回過頭來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顧秋昙提在嗓子眼的心就又掉回了肚子裡。
艾倫總是可靠的。顧秋昙想。如果沒有艾倫,他前世隻會過得更慘。
可他總忍不住擔心,艾倫如今也才八九歲,真的不會被他的教練繞進去嗎?
不過這擔心在五分鐘後就被證明是多餘的,不知道老菊花跟艾倫說了些什麼話,艾倫忽然“砰”的一聲把門摔上了。
隻聽見中年男人謾罵他的污言穢語隐約透過門闆傳進來。
顧秋昙看向艾倫,艾倫的眉頭皺得很緊,顯出一種成人化的憂愁。但在對上顧秋昙擔憂的眼神時他又舒展開眉頭,輕描淡寫道:“不會有事的。”
可那種輕描淡寫更像是強裝鎮定,顧秋昙還是從艾倫的眼裡看出了他的擔心。
他太熟悉艾倫了,熟悉到能夠辨别他每一個細微的眼神。老菊花能夠騙過艾倫的家人繼續留任教練,必然也是有些手段的。
“老菊花這外号還挺貼切的。”艾倫忽然道,顧秋昙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不過我更喜歡叫他‘亨伯特’。”
哪個亨伯特?顧秋昙沒有問,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而且和艾倫想要表達的那個完全吻合。
“我明白了。”顧秋昙看着艾倫,輕輕道。
“來讨論一下怎麼處理他吧。”艾倫坐到顧秋昙身邊,壓得床上柔軟的被子塌下一塊,“拍他闆磚可解決不了問題。”
“處理?這聽起來不是個好詞。”顧秋昙冷淡道。
但這種冷淡隻不過是一個假象,因為他的下一句話就是:“不過我喜歡這個詞。”
艾倫沖他粲然一笑:“喜歡就好。來吧,我們來想想有哪些可以突破的點。”
顧秋昙第一時間想到了艾倫手臂上的傷痕。
可艾倫笑着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是俄籍英裔,我的家人不會在乎我教練體罰我——哪一邊都是。”
顧秋昙看見他攥緊了被套,捏出一道道褶子。
“除非……”
除非什麼?顧秋昙沒有問他,這種戰鬥民族家庭的“除非”一定是相當嚴重的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