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硯在場邊贊許地點了點頭。
顧秋昙參與的大型賽事很少,因為缺乏資金,這次集訓的彙報演出已經是他面臨過最大的場面了——
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鎮定,他的心理素質顯然不錯。
顧秋昙的演繹能力也顯然要比同齡的孩子高出一截。
樂曲裡烏雲黑沉沉地壓在天際,鳥雀們都躲藏起來了。隆隆的雷聲裡他旋身跳了一個3S,又接了個華爾茲跳,曲聲就滑入了下一個階段。
雨後初晴,鳥兒們又探出頭來了,他卻做着倦怠的姿态,滑行的速度也相應地慢了下來。
最後一跳是2A。
他起跳前幾乎沒有再加任何助滑,單手高高舉起,核心收緊,用了延遲轉體的2A同樣會給人一種強烈的滞空感,仿佛他身後真的長了一對隐形的翅膀,讓他能夠在空中飛翔!
最終結束前,他浮腿向後,拉出一個漂亮的水滴形——那是個貝爾曼姿态的旋轉,他仰着頭,雙眼自然地微閉着,被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他的表演,就這樣終結于這個貝爾曼旋轉了。
他是兒童組的最後一個選手,當他下場,這次集訓的兒童組彙演就已經結束了。
艾倫在後台等他,他剛下冰場艾倫就迎了上來:“你跳得特别好!”
那雙藍眼睛亮亮的,水晶一般純粹,連他的笑看起來都那麼真誠。
可顧秋昙想,他馬上就要回國了。
再見面時,艾倫可能已經不會是現在這樣看起來真誠又漂亮的小男孩了——
他的家族在俄國有權有勢,但俄國的教育又一貫硬核,前世的艾倫嘴裡更是随時會吐出些唬人的謊話。
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是現在這樣了。
他輕輕地抱了抱艾倫:“你也是。”
另一句話被他咽回肚子。他想,他們認識的時間才這麼短,貿然說要給艾倫送禮物顯得太過突兀——
艾倫卻突然塞了他一個火彩極好的綠寶石挂墜,那塊綠寶石是淺綠色,幾乎沒有一絲雜質:“送給你。别忘記我。”
艾倫說這話時有些局促不安地攥着衣擺,盡管顧秋昙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不安。
毫無預兆地給他送了這麼珍貴的禮物,怎麼看都是他應該不安吧?
顧秋昙看着艾倫眯起眼,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這枚挂墜,看向艾倫的雙眼:“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
他還不起的。顧秋昙清楚地知道。
他當然知道淺綠色的寶石對艾倫來說本身并不是多麼珍貴,可他和艾倫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如果沒有花樣滑冰,沒有這次國際集訓營,他們本該一輩子都是陌生人。
“不貴的,你收下吧——你可以把它賣掉,然後你就會有錢了。”艾倫望着顧秋昙,搖了搖頭,“我們是朋友,對嗎?”
顧秋昙是他的第一個朋友。兩輩子都是。
所以,收下它吧。艾倫想。
顧秋昙的睫毛微微顫了顫,他最終還是沒有反駁。他真的太需要錢了。
訓練需要錢,冰鞋需要錢,考斯滕需要錢,以後編節目也需要錢。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對艾倫道:“你報個價吧,我以後會還你的。”
“幾萬?我不太清楚,它不是什麼很珍貴的東西。”艾倫随口道,“如果你一定要還錢的話,就按你賣掉它時的價格來還吧——”
“一言為定。”顧秋昙鄭重地把這枚挂墜收了起來,就在這時候他聽見了他的教練顧清硯的聲音。
“秋昙!我們要準備走了!”顧清硯跑過來看了看他和艾倫,總覺得這倆孩子之間似乎已經有了一個他不知道的秘密。
可他已經來不及去關心這個秘密,他一把拉過顧秋昙,滿是抱歉地對艾倫說:“對不起啊,我們訂的回程機票比較早,現在已經要趕到機場去了……”
“沒事的,清硯哥,你帶着秋昙回去吧——他和我已經告别過了,至于其他人……他們和顧秋昙并沒有那麼熟,不是嗎?”
艾倫笑眯眯地看着顧清硯,這個青年男人突然松了一口氣,拉着顧秋昙離開了。
顧秋昙卻突然回過頭來又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裡帶着複雜的情緒。
艾倫愣了一下,知道是他那點自尊心在作祟,隻是溫和地又回了他一個笑,對他比了個口型:就當是朋友送你的告别禮。
直到在機場過安檢時,顧清硯才知道顧秋昙居然收了艾倫送的寶石。
淺綠寶石從色彩上來看并不是品質很高的東西,但它是一塊玻璃體,顧清硯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安。
這麼貴重的禮物……那孩子居然能做主說送就送?
他到底是什麼家庭的孩子?顧秋昙和他做朋友,真的不會出事嗎?
顧清硯看着顧秋昙仿佛一無所知的天真笑顔,咬咬牙決定回去要和體育局那邊交流一下看看。
顧秋昙卻不知道這些事,他在踏上飛機之後不久就順利地進入了沉沉的夢鄉,隻留下顧清硯在一邊徒勞地為他到底招惹了一個什麼家庭的孩子在苦惱。
但到這一刻,至少他們已經有了能夠和國内等待他們歸來的人們交代的底氣,至于那些家庭條件之類有的沒的……
也可以容後再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