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不同，時間流速也不同。

蒼龍淵地處神族領地，滄瀾大陸過去了六年的光景，于蒼龍淵而言也不過六天。

但封堯已然有三十二年未曾聽到将離的聲音了，一時不知是想念壓過了恐懼，還是恐懼自願退卻，他一點也不想訴苦，隻想聽着這個聲音好好睡一覺。

許久之後，一道悶悶的聲音自傳音石而來。

“将離，我好想你。”

将離罕見地怔愣一瞬，随後唇角勾起弧度，昭示他此刻的好心情。

“嗯，吾也想你。”

而一旁的北淵差點被酸掉牙。

沒忍住白了将離一眼，心裡萬馬奔騰而過，“你你你……幾十萬歲的人了，怎麼還玩老掉牙這一套！膩死了！”

将離長眉微挑，“膩嗎？”

不待北淵做出回應，又道：“吾不覺得，如果你覺得膩，可能是因為……沒人想你？”

“将離！”

無視北淵的咆哮，将離含笑走出正殿，去了安靜的偏殿。

傳音沒關，北淵不滿的怒吼聲自然也傳入這頭封堯的耳中，燒得他耳後通紅，眼神躲閃。

兩人閑聊了幾句境況，不可避免地就扯到了封堯沒回長華峰的事情。

“為什麼不回去？”

還去了千裡之外與外界隔絕的三水秘境。

這也是将離好奇的問題。

封堯頓了頓，垂眸道：“因為你不在，我不想回去。”

魔靈是一方面的緣由，但更多的是……封堯不想面對一個沒有将離的長華峰。

傳音石那頭久久沉默，緊接着一道滿含笑意的聲音傳來。

他說：“封堯，來蒼龍淵吧，吾帶你一起回家。”

家？

在封堯的記憶裡，這個詞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他曾獨自一人奔波數地，短暫地留下一段時間，然後離開，又去往下一個地方，寒暑無間斷。

他不記得這樣的日子過了多久，但永遠記得那句“再無歸途”。

可兜兜轉轉，時過境遷，竟然會有一個人說要帶他回家。

一瞬間，封堯無法用言語形容心底湧上的酸澀，就好像斷線漂泊在外的風筝終于被人扯住了風筝線，而那人恰好也是他心之所向。

“行啊。”封堯垂眸淺笑，“等我這邊結束了，我就去蒼龍淵找你，好不好？”

“還得多久？”

聽出将離話中不易察覺的焦急，封堯心中熨帖，大緻估算後道：“四五天吧，我盡快！”

魔靈一日不除，封堯總是不安心。

将離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這次回來，吾有事要問你。”

聞言，封堯來了精神，“什麼事不能現在說？”

“不是不能現在說，而是你三言兩語說不清楚。”将離話音一轉，毫無征兆地扔下一個重磅炸彈，“封堯，吾給你時間，來蒼龍淵之前好好想想該如何同吾解釋。”

封堯不明所以，“解釋什麼？”

“解釋……你和護國寺的黑衣男子二十載青梅竹馬的事情。”

“青梅竹馬”那四個字被将離咬得尤為重。

封堯徹底愣了，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觀察四周并順手布下隔音結界，幸好逍遙宗的人都在木清瞳旁邊，小童子和索寺在說話，無人注意到他這邊。

隔絕外界後，将離最後一句話就在他腦子裡遊蕩。

封堯面上笑意凝固，抿緊了唇角，随後試探道：“他告訴你的？”

“看來是真的了。”

封堯笑了一下，“假的。”

“可吾搜過他的魂，他的過往記憶裡有你。”

封堯神色不變，“好吧，我确實和那人有點關系，但他記憶裡那個人不是我，是和我長得很像的一個人，我哥。跟他青梅竹馬的人也是我哥，他們混迹在一起的時候，我才三歲，他腦子進水了嗎……跟一個三歲小孩搞青梅竹馬？”

“那他為何說是你？”

“因為我哥死了。”封堯仰頭望天，“死了很多年了，他拿和我哥長得相像的我當替身。”

“魔族不殺你，是因為這個？”将離問道。

封堯笑着搖了頭，“我哥死後不久，我就和他鬧掰了，他估計恨不得弄死我，怎麼可能不殺我，應該不是這個原因。”

“很順理成章的理由。”将離淡聲道。

正當封堯以為這一茬過去的時候，将離冷不丁的一句話将他徹底釘在原地。

“可封堯……上天庭書閣記載日月星君并無兄弟姐妹。”

封堯渾身一震，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眼瞧着将人逼到懸崖邊，隻需輕輕一推就能徹底揭開假面，但将離卻在最後關頭收手了，将人從懸崖邊扯回來。

“好了，不說了，不想說就算了。”

溫潤清淡的聲音裡帶着微乎其微的悲傷，哪怕隔着傳音石，也被封堯捕捉到了。

他垂眸，低聲道：“将離，你……難過？因為我瞞着你、騙你？”

“有……一點。”

言辭間滑過的低沉與傷感仿佛一把鋒利的刀子，在無聲地剮蹭着封堯的心。

蒼龍淵那頭臨時出了變故，将離要去處理，斷開傳音石的連接後，封堯放在腿上的手掌下意識蜷縮成拳頭，他想說些什麼，但看着黯淡下去的傳音石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他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