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溫柔拂過,歌聲低緩下來,孩子們玩累了,成群結隊地打起盹,泉眼的水咕噜咕噜冒泡,好像有一隻手輕柔地拍打她,哄她入睡,她枕着的水流是她膝頭裙擺,是她溫暖懷抱,與夜幕合圍。
“Emmm,fine……”
有什麼聲音穿過水流,身體驟然墜落,她幾乎被驚醒,又很快安逸下來,半夢半醒間看到暖橘色的夕陽沉入海平面,在海面上映出火光。
她閉上眼,海浪沖刷身軀,手裡似乎摸到一顆光滑的石頭。
“Look this,”她聽到:“Everything will be OK.”
她睜開眼。
夜色顯露出來。
渾濁水流組成的天幕破了,含着的重量全部傾洩出來,她看着所有顔色融進雨裡,嘩嘩的水聲越來越大,水滴太多太重,密集地打在身上隐有痛感。
天黑了,在下暴雨。
她抹了把臉,一時不清楚自己是從眼花缭亂的靈視中出來了,還是進入了另一個高靈感的世界。
“達提亞娜,達提亞娜……”
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喊她,但雨實在太大了,雨聲壓過了其他聲音,睫毛上都是水,粘得眼睛都睜不開,她又擦了把臉,無星無月的夜一點光都沒有,她想要找到聲音的來處,但什麼都沒看見。
“暴雨,暴雨,暴雨……”
她自語道,不斷重複這個詞彙。
她仰頭,她伸出手,冰涼的雨打在指尖,穿過指縫,她也回應似的擡擡手指,“你好?”她說。
手上突然傳來一點暖意,達提亞娜的手抖了一下,她眯眼去看,塞薩爾黑色的頭發很不顯眼,像雨幕中剪出的人影,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摸摸他的手腕确認道:“塞薩爾?”
他似乎歎了聲氣:“達提亞娜。”
她收回手,“你看見雨了嗎?”
“是的,好大雨。”
分不清打濕衣服的是怪異的水球,還是這場不知什麼時候落下的大雨。
達提亞娜可能沒注意到,但他走過來時踩了好幾個水坑,知道這裡已經積水了。他對預言也不是一點猜測都沒有,預言中明确的提到暴雨,他将積水看作是預言中海浪的預兆,心底有幾分不安和焦躁,他有心詢問達提亞娜,但又擔心她狀态不好,之前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走進了那家赫利加孤兒院,那之後不久,暴雨便顯露出來,他猜這是因為達提亞娜做了什麼,而她也因此顯得疲憊。
“走吧,”她說。
“去哪?”
“到海邊,揚帆,啟航。”
“……”
塞薩爾很想問一句你确定嗎?海浪會把船打翻的,但他抿了下嘴,最終還是沒問出來,在看到達提亞娜邁步後才忍不住歎氣:“方向錯了。”
達提亞娜聞言撥開黏在臉上的發絲,她眯眼确認了一番,指着遠處道:“不,我沒看錯。”
塞薩爾順着她指出的方向看去,那邊空中有一個光點,是漆黑的雨夜中唯一的燈。
“那是……”
“哨塔。”
昨晚他們待在旅館,沒注意到哨塔的光,即使注意到了,可能也會忽略過去,但現在不同了。
“不是說去海邊嗎?”
“去那裡,就是去海邊。”
達提亞娜說完便繼續朝着光亮前進,
“金杯盈滿,漆黑之夜,海浪卷起暴雨,快架起彩虹,避開淹沒的村莊,快播撒稻種,讓生命得以喘息,在母親的臂彎裡吹響号角,喚醒它。”
預言裡的金杯盈滿和漆黑之夜都是形容天象的語句,金杯盈滿是指太陽完全落進海平面,漆黑之夜指無星無月的夜,很符合下雨天,海浪卷起暴雨這句,他倆算是親身經曆過,後面的彩虹,有約定,橋梁,指引的意思,放到這裡哨塔是最适合擔任指引的存在。
雨夜裡沒有好路可走,兩人一路踩着水循着光走到哨塔,達提亞娜的長裙吸了水重得厲害,渾身上下又濕又冷,她撐着哨塔冰冷的石壁,隻覺口鼻都凍硬了,塞薩爾發揮了自己萬能口袋的用處,繼頭盔之後又摸出一件外套,他将其遞給達提亞娜,外面風雨不止,穿上隻會徒增重量,隻有在哨塔内部這樣避雨的地方,穿上才能有些許暖意。
在達提亞娜整理自己的時候,塞薩爾已經點上火照亮了樓梯,光影在樓道中搖曳,他們要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