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感謝您對我的認可和信任，前台那邊應該已經出具稅務發票。”

最後一次确認簽訂好的委托代理合同以及授權委托書後準确無誤後，日車寬見松了一口氣。

“關于案件相關材料和事宜，此前我已經向您詳細說明過了，這裡就不再贅述。煩請您盡快将材料提供給我。”

“我這邊一收到，就會把準備好的訴訟材料提交給有管轄權的法院。”

“屆時，法院會對材料進行嚴格審查。隻要符合起訴條件，便在七日内立案。”

“立案之後，法院會及時通知您。”

“好的。”伴随着話音落地，真理奈從沙發上站起身子。

而後，薄唇輕啟。

“可以一起吃個飯嗎？”

随着嘴唇開合，話語飄出，激起五條悟和日車寬見兩人，面色染上呆滞。

“……”

原本一同站起的兩人動作頓住，頗有些不可置信。

隻是，兩人相似的神采下，所包含的意義不同。

日車寬見是完全沒猜到她會這麼說，無措而茫然。偏偏又要給委托人帶來沉穩的形象，五官僵在臉上，不知該如何是好。

五條悟則是莫名悲怆，眼中的控訴快要從其中滿溢出來。

視線觸及到少年的怨憤，真理奈還頗為疑惑地眨了眨眼。

雖然很突然，但是這也不難理解吧？

日車先生很有魅力，不是嗎？

詭異地靜谧中，夏日暖風鑽着窗縫吹入室内，掠過肌膚。

被空調保持涼爽的身體十分敏感，當下便激的日車寬見回神輕咳。

“抱歉，五條小姐。情感關系可能會導緻律師在案件處理中傾向當事人的非法律需求，影響專業判斷。所以我們是不允許同意私人邀約的。”

真理奈輕點頭顱：“原來如此……是我考慮不周了呢。雖然感覺有點遺憾，但日車先生還是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吧。”

表面上不算越矩，但尾音被她習慣性拉長，聽起來懶散黏糊。

“……”

日車寬見唯有沉默。

讓人胡思亂想是真理奈所擅長的事。尤其這“受害人”還是位律師，思辨能力十分出色——男人木着臉，似乎正因為疑慮而在心中自問自答一番。

等待片刻，都未能聽見回答的真理奈暗自懷疑了一下，是不是自己逗過頭了。故而轉着話鋒，掠過當前話題：“說起來，我有件事非常好奇。”

果然，在她的注視下，對方的雙眼重新恢複靈動，眉宇間也再次染上肅穆。

日車寬見認真應答：“您講。”

“關于我和傑的事——在其他同行都因為感覺這項委托很棘手而反複推脫的時候，日車先生卻幹脆利落地接了下來，對吧？”

真理奈話音剛落，男人便開始整理起自己并不淩亂的領帶，掩蓋自己的尴尬。

“……我想，應該并沒有如此誇張。”

但真理奈并沒有因為對方的回複而中斷話題。

因此，那臉龐上懸挂着的笑容，在對方看來，似乎格外刺眼，令他頗有些坐立難安的意味。

他幾乎懷疑這位委托人是否是那種惡趣味濃重的類型。

某種意義上來說，日車寬見猜對了一半。

但真理奈這次不是簡單的惡趣味作祟，僅僅是真真切切地，對這種行為感到困惑。她說：“為什麼日車先生可以做到這件事呢？如果不是因為我能拿到一些證據，這場訴訟幾乎是必敗的，不是嗎？”

“……”

在問題結束，一切都塵埃落定時，日車寬見終于肯正視她的眼睛。

“五條小姐。如您所見，我面容稚嫩，是位新人。”

“在接受這項委托之前，甚至隻經曆過寥寥幾次庭審。”

“如果按照常理來說，我的職業素養應該讓我如此回複——判斷案件可行性的标準，不是同行的态度，而是證據鍊的完整度。”

“因為您提供的補充材料正好填補了關鍵法律漏洞，所以我接下了。至于其他同行……各人有各人的風險評估體系，我不予評價。”

“但如果您想聽到更加私人的，據我猜測，應該也是您更希望我以這種角度來回複的答案——”

他停頓半秒，投向真理奈的視線平靜如深潭。

“那是因為，我始終相信法律的意義不僅在于勝負，更在于守護公正。”

真理奈因為他的回答而睜大雙眼。甚至連五條悟都眼中閃現出幾分驚詫。

意識到兩人的态度，日車寬見雖然有些無奈，但反應并不劇烈。他似乎早就習慣了他人的這種目光：”從以前開始，對于感覺奇怪的事情，我就無法置之不理＊。”

“很可笑吧？”

這句話，似乎并非一個疑問，而是某種自我肯定。因為在吐出口時，作為「疑問者」的日車寬見本人，卻忽然笑了，像是為自己而感到可笑一樣。

這是真理奈第二次看見他笑。

男人的五官深邃，眉骨與下颌的棱角皆透着沉甸甸的笃實。再加上沉靜的臉色和平穩的語調，因此，真理奈初次見到他，便聯想到由經年累月的地殼運動夯築出的山脈。

如今那笑意，牽動着唇角，形成上揚的弧度。餘晖恰好映來，令那側顔棱線染上點點蜜色。

整張臉的重量感變得有些微妙。

真理奈的腦海裡，突然蹦出來一個詞。

日照金山。

“……”

日車寬見的目光太過灼亮。因此，真理奈仿若整個人被燙到般，感覺到一陣喉嚨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