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玻璃窗外一架飛機從跑道上起飛,轟鳴聲從天邊傳來,似遠似近。
機場人來人往,偶爾有一兩道目光從他們身上撇過,沒有多少停留。
每個人都是一個小世界,每個世界在此從不交集。
沈還思緒飄遠,直到這個“養蜂人”停到他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什麼時候染的頭發,差點沒認出來。”
“我也差點沒認出你……”
沈還不着痕迹地躲了躲,下意識擡手摸了摸頭發。
染發劑傷發質,他突然感覺發梢有點幹燥。
“走吧,車就停在門口。”
陸餘舟一手接過行李箱,另一隻手自然而然地把沈還的手牽起來。
沈還不明狀況跟着他走了幾步,有些不自在地把手掙脫開,“哥,你不用像小時候一樣牽着我,這裡人多,被認出來就麻煩了。”
陸餘舟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帽檐擋住了頭頂的光,看不透他的眼睛,他最後還是松開了手,點點頭,在前面領路。
沈還在背後默默觀察他這個哥哥,總覺得四年過去,和他記憶中的樣子有些不同,哪怕手牽手,也有一種難言的陌生感升上來。
他把車窗開了條縫,讓浦江郊區初夏夜裡夾着一絲微涼的風吹進他的衣襟和發絲間,慢慢有了一點重回故地的真切感。
陸餘舟把駕駛座旁邊的車窗也打開一條縫,讓空氣在車内流通。
“回國的事,你告訴沈叔和岚姨了嗎?”
“還沒有。”
沈還側着頭望着窗外,隻能看到他纖長的睫毛向上翹着,說話間上下抖動一下,“等我安頓好了在告訴他們,反正他們人也不在浦江。”
“這次不打算離開了?”
說完陸餘舟有點後悔,他和沈還關系尴尬,這樣問倒好像是他不希望人家長住,剛接到人就在打探他何時離開。
沈還果然頓了頓。
對于他有哥哥這件事,到現在也覺得奇妙。
沈家是浦江市前首富,家族三代都從事能源開發行業,根基深厚又低調,到他父親沈缙這裡也絲毫不見衰弱,依舊穩步發展。
唯獨繼承人方面隻有他一個獨子,可謂是衆星捧月,寶貝得不行。
但他小時候身體不太好,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朋友表面上捧着他,實際都在背後嘲笑他是個病秧子。
他聽到後就不愛再跟那群人出去玩兒,總跟母親連雅岚吵着鬧着,要她給自己生一個哥哥。
這樣就有人陪他玩,保護他。
許是被他吵的頭疼,在他七歲那年,連雅岚還真給他領了個哥哥回來。
據說是從隔壁市的某個福利院找到的,那之後沈還就有了哥哥。
沈家待他如親子,他對陸餘舟也很依賴,恨不得變成八爪魚,每天纏在哥哥身上。
沈缙和連雅岚對他們說得最多的話就是:
要保護好弟弟,
要聽哥哥的話,
要相親相愛不要打架……
陸餘舟聰明懂事,沈父沈母期望他做的一切,他都做得無比完美,讓他照顧好弟弟,他不管去哪裡,都會牽着沈還的手絕對不會放開。
所以剛才,他才會旁若無人地牽住他的手,隻是習慣使然,隻是對他父母的一個交代。
陸餘舟換了個話題,“時候不早了,回别墅也不方便,先去我那裡休息一晚再做打算吧。”
車下了高架,依舊開在人迹罕至的郊區,天上烏雲越聚越濃,似乎就要下一場大雨,氣氛壓得路旁的燈都暗了幾分,時不時要開一下遠光看前方路況。
“不了,回來前我已經讓人幫我找好房子,已經打點好一切,你把我送過去就行。”他說着,調出一個位置發到陸餘舟手機上。
陸餘舟歎了口氣,沒有看手機,“我答應過沈叔和岚姨,他們不在的時候一定會照顧好你,你剛回國,可能不太習慣,别人準備的再周全我也不放心,再說,你以前可不會這樣,如果不是我上了大學搬了出去,你房間的床都沒機會用。”
沈還立刻低了低頭,不自在地側過臉,“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現在怎麼還能和你一起睡……”
後面那句他說得很小聲,陸餘舟沒聽清,隻知道還沒把人說服,神色又認真了幾分,“沈還,我們都快四年沒見過面了,現在你回了國,以後還有很長的時間相處,我想多了解了解你在國外的生活,也有一些話——”
話音未落,一道驚雷乍然響起,就像天空突然斷裂要往下塌一般。
陸餘舟被分了神,才注意到前面一截路的路燈不知道怎麼的沒有亮,他趕忙打開遠光燈,視線突然亮起的瞬間,看清了前面的警示牌和一個黑漆漆的大坑。
他驟然睜大眼睛,這個距離太近,根本來不及反應,千鈞一發之際他立馬做出判斷,往左打滿方向盤,在一道能刺破耳膜的巨大摩擦聲中,車頭“砰”地一聲撞向綠化帶。
接下來就是車燈玻璃嘩啦啦碎裂的聲音,安全氣囊猛地彈了出來,陸餘舟重重地撞在上面。
銳痛在他四肢百骸炸開,他聳動肩膀,在意識盡失前,掙紮着斜過身體,抓住了副駕駛上沈還垂落的手。
窗外雨聲越來越大,車内一片昏暗死寂,在兩人手掌相握的地方,忽然亮起一道不甚強烈的紅光。
仔細一看,是沈還左手手腕的手表裡有一顆紅色寶石亮了亮。
在無人注意的雨夜,紅寶石緩緩地轉動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