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但是這裡又有我完全熟悉的親人。
我隻當這是一場新奇冒險。
重新過一遍七八歲的人生,不至于高中生活那樣高壓,我可以更盡興地享受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我開始頻繁地流鼻血。
起初我并不在意,直到一次暈倒後被送進醫院。
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
幾個字瞬間壓垮了我的家庭。
都說病來如山倒,我似乎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白得不正常的皮膚、經久不散的淤青……
我終于明白過來,所謂穿越,不過是上天恩賜給我的一段多餘時光。
可是當我聽他們說想要再生一個孩子的時候,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
你和我說你活得很痛苦,所以我不希望這個世界上再多一個你。
但是對不起,我還是沒有做到。
因為有一天我注意到從寺廟回來的她全身濕透,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求佛一步一叩首時偶遇瓢潑大雨,她卻覺得這是上天憐憫,就這樣在雨中一步一拜,虔誠地緩緩邁向廟中。
他們此時可能還不知道,那個小孩早不知去向,仍舊存留在這具年輕軀殼中的我,不過是一個鸠占鵲巢的寄居者。
可我沒有辦法告訴他們,怕他們覺得我不止身體出了問題,精神也開始不正常。
我們裝作無事發生地生活了幾個月。
随着我的身體一天天變差,忽然有一天,爸爸找到我,他說想要讓我給這個孩子取名字。
這個提議讓我大吃一驚,畢竟我想在他們眼裡我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小孩。
這樣的重擔猛然落在我頭上,我枯燥無味的日子竟真的有了一絲念想。
可我想了很久也沒想到一個完全滿意的名字。
然後他讓我選三個數字,按照數字從書裡選擇名字。
看吧,這個家已經始終相信天注定了。
我便真的選了一本書。
念了幾個數字。
滿懷期待地往下數。
我看見了那個字。
渙。
小渙。
江渙。
“渙若開春冰,超然聽年運。”
我的手開始無端顫抖,父親卻仍在高興。
“渙?這個字好,新年新運。”
原來是你。
原來是我。
小渙,那年你和我提到的那個哥哥,就是我嗎?
當初你對我莫名其妙的敵意。
你見到爸爸媽媽時奇怪的狀态。
以及你在我面前提及“哥哥”時低落的神情。
……
原來那個讓你不被期待來到這個世界,承受着母親十多年冷漠的人,就是我。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回去。
更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回來。
但至少你還是會出現在我當下所在的這個時空的吧。
所以我寫了這封信給你。
或許你讀到這封信時并不會明白我在說什麼,可你隻要知道,對不起你的人是我,這樣就好了。
不要覺得自己不夠好,也希望你不要恨我。
知道我們血濃于水有讓我偷偷慶幸過,但是好可惜作為你的哥哥,我并沒有真正見過你的面。
也許正如你所說,我時日無多了。
你不要怪自己。
如果有來生,希望我們能夠做一對尋常人家最平凡、健康的兄弟。
小渙,謝謝你來過我的時空,又将我帶來了當下的時空。
偷來的幾年時光,我已經很感激了。
或許媽媽說的對。
上天确實是憐憫我的,我才能僥幸多了這些時日。
如果你讀到這裡,或許已經全部明白了吧。
不要回到老房子,也不要去到我的時空。
這樣我就不會出現在當下,不會因病而讓爸爸媽媽決定帶你來到這個世界。
這樣的話,至少有一個世界的你是幸福的吧。
我隻能做到這麼多了。
很感謝你的出現。
我們永遠是家人、親人、朋友,好嗎?
江滿、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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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最後一天,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病房,床頭的鏡子折射的光線倒映在天花闆上。
窗外的樹葉生出新芽,有歸來的鳥兒站在樹枝上鳴叫。
江滿枕邊最靠近右耳的位置擺着一本詩集,捏着氧氣面罩的左手放在身前已經變得僵硬。
蒼白瘦削的面容看起來并不輕松,但他的嘴角始終帶着一抹笑。
仿佛進入了最甜蜜溫馨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