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妙語甩開那些惱人的女使,悄摸步至院落一角,四顧少頃,她蹲下來,扒開身前青綠,一個金籠躍然眼前——籠中鎖着隻耗子,抱着根蘿蔔,啃得不亦樂乎。
她眼眸一眨,雙手托起金籠起身,避開巡查的女官,一路鬼鬼祟祟,步履頓在後院的一座石屋前。
和昨日一樣,薛妙語蹑手蹑腳地在石屋洞前趴了下來,映入眼簾的卻是這樣一副場景:屋内的女人背靠石壁,雙眸緊閉,面頰酡紅,嘴上胡亂喊着爹娘,細瘦的雙臂将白貓緊緊勒在懷裡,看上去已是燒得神智不清。玉清被勒得喘不過氣,張嘴咬她,卻又不敢下重口,隻是虛虛地叼着她的皮肉。
薛妙語的心猛然一跳,随手将金籠一扔,着急忙慌地爬起身來,也不顧渾身的髒泥,撩起裙擺就往主殿奔去。
與此同時,靈隐殿的屏風内,姬秋雨正執棋與寒月對弈。她棋風狠戾,步步緊逼,寒月今日心事重重,一不留神落錯一子。
姬秋雨擡眸看向她,道:“你心不在焉。”
寒月垂下頭,不可置否。
還未待姬秋雨發話,薛妙語猝然闖了進來,不慎跌倒在殿門上。聞聲,兩人同時望過去。
薛妙語大口大口喘着氣,看着殿内兩人,喉嚨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什麼也說不出來。
姬秋雨指尖一顫,黑子掉落,亂了一局棋。她趕忙上前将薛妙語扶起,問道:“怎麼了?”
薛妙語欲言又止,目光流轉在寒月身上。
寒月見狀,識相地退下了。
小郡主并非天啞,卻很是怕生,不常言語,唯有姬秋雨陪在身前,才願意開口說上兩句。
姬秋雨瞥見她一身髒污,再次問道:“發生何事?”
薛妙語焦灼地看着她,想是這事并非三言兩語能解決的,便不作答,隻顧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姬秋雨不明所以,隻好順着她的意。待過了三個洞門後,她瞧見遠處石屋,心中漸漸分明。
石屋被鑿開,暗無天日的石屋灌入日光,打在屋内人的墨綠的衣衫上。
柳青竹不再夢呓,安靜地靠在石壁上,肩上蜷着一條青蛇,玉清安靜地躺在她的臂彎中。
寒風吹過,柳青竹的鼻尖有些紅,發絲揚起,淚水幹涸在臉上。
姬秋雨這才後知後覺,她在哭。
美人垂淚,衆人都為之動容,唯有姬秋雨眉頭緊鎖。
那一日,那般折辱,遍體鱗傷,她都未曾落淚,到如今昏迷不醒、燒糊塗了,才舍得落下一滴淚來。
見過太多趨炎附勢、谄媚阿谀的人,卻偏偏隻為這麼一個人動了恻隐之心。
姬秋雨轉過身。
罷了。
柳青竹從石屋出來已有三日,仍是昏迷不醒,太醫局的女醫來了幾波了,皆是百思莫解。
這場熱症,并非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無奈之下,姬秋雨隻得請了那一人。
“如何?”姬秋雨問道。
白芷收回把脈的手,看向姬秋雨,微微搖了搖頭。
姬秋雨眸光微寒,冷聲道:“白大人,這是何意?”
白芷一身素袍,面覆白紗,亭亭玉立,徐娘半老,是宮中德高望重的醫官。除此之外,她還有着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便是姬秋雨的奶娘。
白芷起身,收好藥箱,淡淡道:“此事,微臣愛莫能助。”
語畢,白芷便要離去,姬秋雨擡手攔住了她,道:“說清楚。”
白芷停在原地,身子面向她,眉頭一挑,道:“這毒不是你下的?”
姬秋雨聽得雲裡霧裡,反問道:“什麼毒?”
“你不知道?”白芷的神情略作差異,又瞥見姬秋雨緊鎖的眉頭,才豁然此事另有蹊跷,于是她坐下來,替卧榻上的美人再把了一次脈。
這一回,三脈之上,一寸一忖量,心中越明确,白芷的面色愈凝重。
姬秋雨察覺不對,不敢輕言妄動。
燃了半炷香,白芷方道:“這個姑娘身重劇毒,如今已然深入骨髓。”
姬秋雨面色霎那一變,白芷側首,向着她的方向,卻又不拿正眼瞧她。
“靈隐公主府上,微臣再找不着第二個能夠手握劇毒的人了。”
姬秋雨聽明白了,白芷明裡暗裡在拿她的話,于是冷笑一聲,道:“若這毒是我下的,我何必腆着個臉來請你?”
白芷垂眸不語,兩人之間向來不對付。
姬秋雨自小被誤解慣了,懶得辯解,便道:“你不必多說,你隻管告訴我,這毒該如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