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竹擡眼看去,隻見葉墨婷将她冰涼的手握住,掌心相貼,共享這一分溫熱。
“不要怕。”
柳青竹想抽回手,卻沒抽動。
葉墨婷在宮家之時,總是眉眼恹恹,不大愛笑。
某日,暮春夜雨落在青瓦上,宮雨停照舊要去往竹林練劍,蓦然聽見廂房傳來玉簪墜地的脆響。
推開雕花木門的刹那,月光正巧穿透雲層。葉墨婷半倚在湘妃竹榻上,素白中衣滑落肩頭,墨色長發鋪滿繡枕,眼尾泛着薄紅,眉間似蹙非蹙地望着她。
宮雨停指尖微顫,手中的竹劍落了地,正要出去喊瓊瑤,葉墨婷忽然出聲制止:“不要喊人!”
宮雨停駐足,回眸望着她。銅爐裡沉水香燃得正旺,葉墨婷卻覺得喉間發緊,呼吸愈發粗重,她啞聲道:“香爐裡,放了什麼?”
聞言,宮雨停愣住,遲鈍的嗅覺随後才察覺出房中的怪異,不知何時,銅爐裡飄出了陌生的奇香,好似茉莉花香中摻雜了些許魚腥味。她從未點過這種香。
奇香沁入胸腔,宮雨停腦中有一刻的昏沉,無意間朝竹榻上挪了幾步。紗窗外竹影婆娑,忽然有夜風穿堂而過,一葉流蘇吹落在她手背,貼着跳動的血脈。
葉墨婷望着她漸近的身軀,忽然輕咳,月白色衣襟下隐約透出淡青血管。眼中少女的倒影變得朦胧,待宮雨停行至榻前,葉墨婷驟然伸出手,拉住她的衣襟,連帶着整個人往下一扯。
這是一個驚心動魄的吻。
宮雨停猝然清醒,雙目圓睜,想要推開對方,卻使不出什麼勁,反倒被拉着雙雙滾到床上。
“不......”宮雨停的呼喊戛然而止,她恍然發覺胸前落了一滴紅血,視線上攀,葉墨婷的掌心被床頭碎掉的浮雕劃破了,此刻正順着雪白的肌膚蜿蜒而下,宛如月老祠裡被春雨淋濕的紅線。
竹簾外傳來更鼓聲,她驚覺子時已過,又要張口呼喊瓊瑤,卻又被葉墨婷含住了雙唇。
葉墨婷握住她的手,染着鮮血的指尖劃過她的掌心,在那些錯綜複雜的紋路裡寫下一個潮濕的"停"字,随後她又給那“亻”上加了兩筆,變成一個歪歪扭扭的“婷”字。
瓦當上的積雨傾瀉如注。宮雨停望着漫過窗棂的春霧,聽見自己裹着沉香的心跳聲,正一聲聲叩打着宮家古籍裡從未記載的病症。
竹門突然“轟”地一聲被撞開,門外站着婉玉和心急如焚的瓊瑤,瞧見屋内滾在一起的兩人,瓊瑤崩潰地大叫一聲,趕忙上前拉開,喊婉玉去将沉香滅了。
幾乎被拉開的那一瞬間,葉墨婷就暈厥了過去,額頭上冒着一層薄汗。
瓊瑤給她喂下一顆解毒丸,自責地說:“都是我不好,早上試驗的麝魂香忘記熄了。”
宮雨停顫抖着摸了下方才被吻過的唇,忽地覺着臉頰冒熱,起身奪門而出。
“姑娘,你去哪?”
柳青竹被人猛地撞了一下,肩膀硌得生疼,她倒吸一口涼氣,惱怒地回頭看去,隻見撞她那人飛速離去,在拐角處留下一道飄揚的袍角。
一本破舊書的被落在她的腳邊,柳青竹怔了怔,撿起那本書,粗略翻閱了幾頁後,她猛地将書合上,後背冒出一層冷汗——這竟然是她幼時寫的那本話本。
不作它想,柳青竹急忙上前追趕。
暮色漫過青磚,柳青竹攥緊了手中話本。距離那木屐叩擊青石闆的脆響愈發近了,一縷幽香但順着牆腳飄散開來。
轉角飛檐割裂最後一縷天光時,柳青竹蓦然駐足,青苔在鞋底發出細碎呻吟。
面前是一條死路,而那姑娘也已不見,她倉惶中回頭,卻見那姑娘面覆金箔,背着一個畫筐,站在來路的道口,攔住了她的去路。
周身氛圍變得劍拔弩張,柳青竹屏住呼吸,顫聲問道:“你是誰?”